一夜秋雨過後,湖水已是一片清澈,湖面上落下了無數的枝葉與殘花瓣,如浮萍般漫無目地的漂零著,空氣中帶著冰涼又濕潤的氣息,清晨的冷風吹在人的臉上,澀澀生疼。
夜痕宇臨著這冷風,一夜坐到了天亮,僵硬的背影冰冷如斯,長髮凌亂的散落著,一雙深情的瞳眸間此時滿是頹喪和濃郁的哀傷,所有的傷,凝聚成一種痛,將他從頭澆灌到了腳,整個人都流露出傷感的餘韻。
遠處,薄霧繚繞,天際已漸漸泛白,淡淡的晨曦透過薄霧,若隱若現,今天估計會是一個好天氣了,可天晴了,人的心情也能隨著天晴好起來嗎?
劉銘冀一夜盡忠的守護在夜痕宇的身旁,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淡淡的疲憊,黑眸裡盛滿了擔憂,他真的不知道夜痕宇還要這樣坐多久?
半夜雨停息的時候,林瑞細心的送來了一襲薄毯,他剛將薄毯蓋在夜痕宇的身上,卻被他狠力的一抓,將薄毯無情的給扔進了幽幽的湖水中。
他也不惱,不蓋就不蓋吧,就這樣默默在守在一旁,直到天亮。
「皇上,回去歇歇吧!身子要緊。」劉銘冀抬頭望了望已經泛出玫瑰紅的天空,終於開口說話了。
皇上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那些死士們考慮考慮吧,他們陪著他熬了一夜,相信這個時候也都身心疲憊了,周思靜香消玉損,他們心裡也很難過,不然也不會頂著這狂風暴雨,在這裡守一夜了。
夜痕宇對劉銘冀的話置若罔聞,甚至連眼珠子都沒有轉動一下,黑眸裡空洞得恍若兩潭深水,一望無底,過了很久,才動了動手臂,無力的搖搖手,示意劉銘冀帶著士兵們先離去,他還不想離開這裡,他想再陪陪她,陪陪他的靜兒。
突然,眼瞳瞪大,抓住了劉銘冀的手臂,急急站了起來,嘴唇才剛一動,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跌倒下去,還好劉銘冀眼疾手快,搶先將夜痕宇給穩穩的扶住了。
「皇上……」劉銘冀心焦的一喊,一對劍眉蹙得死死的,難道皇上受傷了?
夜痕宇俊臉上肌肉微抖,擺了擺手,咬著牙說:「我沒事,只是腳有些麻了。劉侍衛,吩咐下去,讓還有體力的死士們想個辦法,把這湖裡的水給我淘干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若靜兒真的……」
夜痕宇哽咽了,喉嚨處極其的苦澀,以致他不能順利的將未完的話說完,深吸了口氣,才費力的接著說:「如若她真的死了,我……我就帶著她的屍身回國,不能讓她客留在異鄉。」
夜痕宇將話說完,憔悴的黑眸裡已是一片朦朧的水光,這是他最後能為靜兒做的事情了,他不能讓她留在這惡夢之地,他要帶她回夜痕國,給她一處安寧的歸棲之所。
「皇上,這……」
劉銘冀心裡雖然理解夜痕宇的用意,但卻覺得這麼做其實是極其不妥的,這是在霓裳國,他們哪有什麼權力淘幹這湖泊裡的水呢?
再說了,兩國的形勢正處在刀鋒相見的邊緣,昨晚才剛停息,難道現在又要開一戰嗎?士兵們個個都已經是筋疲力盡了,拿什麼力氣再去拚殺搏鬥呢?皇上這麼做,真的是太欠缺考慮了。
「皇上,您不能這麼做,士兵們……」劉銘冀大膽的想說出心中的焦慮,卻見夜痕宇佈滿血絲的利眸一瞪,剛毅的俊臉上散發出如惡魔般冷狠的神色,那種渾然天成的攝人威嚴,愣是將劉銘冀的話給逼回了喉嚨裡。
輕歎了口氣,劉銘冀無奈的點了點頭,才說:「好吧,屬下去喊人來。」
夜痕宇一聽劉銘冀答應了,馬上鬆開了他的手,身子又是不自禁的輕晃了下,連忙將手扶在了一旁的亭柱上,緊抿著唇,目光憂傷的望著那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一動不動。
劉銘冀陰沉著臉,來到了死士們昨晚暫時休愜的地方,黑眸在看到呆坐在一角的霓傲凌時,眼眸轉了轉,一計油然而生。
「凌王爺,屬下有一事相求!」
劉銘冀態度誠懇,黑眸乾淨透澈,這淘干湖水之事,如果經得霓傲凌的同意,相信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霓傲凌一臉的傷心容色,眼瞼無力的眨了眨,將手撐在了額頭上,說:「什麼事?說吧。」他的聲音嘶啞刺耳,帶著化不開的痛楚。
「皇上剛剛對屬下下了令,命屬下淘幹這湖泊裡的水,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有找到娘娘的屍身,他才肯回夜痕國。」
劉銘冀小心冀冀的說著,黑眸暗中時時注意著霓傲凌的變化,霓傲凌的痛苦他也是真實的看在眼裡,沒有想到他竟對娘娘如此的上心,真不枉娘娘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兄長來看待啊!
霓傲凌放下了撐著額際的手掌,烏眸明顯比剛才精神了許多,輕蹙著眉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突然,他開口說:「好!淘吧!若是真要見到屍身他們才肯擺手,那就淘吧,真的找到屍身了,看他們還爭什麼?」
霓傲凌說著說著就氣惱了起來,冷了臉,清冷的眸子浮上一抹暴躁之色,嘴裡一直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後來的話劉銘冀愣是怎麼都聽得不太明白,茫神之際,已見霓傲凌站起身,邊走邊揚手說:「還有力氣人的都跟我來,我們把這湖水淘干了找,就不信找不到了。」
一句不高不低的話,卻帶來了強烈的後效反應,許多還在打盹的死士紛紛站起,柔了柔眼,疲憊的伸了個懶腰,然後便是精神抖擻的尾隨霓傲凌而去。
劉銘冀黑眸莫名的閃了閃,似是有水光湧現,拳頭緊了緊,面色欣慰的也起了身,小跑著跟了上去。
薄霧早已逐漸散開,金燦燦的陽光溢灑整個皇宮,給它披上了金黃色的外衣,經過秋雨的洗刷,一切都顯得格外的美麗,就連遠處巍峨的群山,也變得異常的青翠奪目。
所謂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何況還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幹起活來就是不一樣,一聲聲富有節奏的「嘿喲」聲此起彼伏,忙碌的身影隨處可見,整個一片熱火朝天的跡向,他們的臉上雖然顯露出淡淡的疲憊,可卻沒有一句怨言,只是賣力的淘著湖泊裡的水。
夜痕宇一瞬不瞬的望著士兵們忙碌的身影,黑眸裡無聲的湧上一片感激之情,許是受到他們高漲情緒的感染,他也步入了淘水的工作中來。
「皇上,您歇著吧,我們來就行了。」
劉銘冀一見夜痕宇也動起了手,連忙高聲勸阻,夜痕宇卻是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痕,說:「她是我的妻子,這裡最應該淘的人就是我。」
說完這話,夜痕宇便是俯下身,一絲不苟的忙開了,劉銘冀怔了怔,便不再說什麼,繼續忙著手上的活。
這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要淘干它裡面容納的水,怎麼說也得三四個時辰,好在後來霓傲凌又調來一批人手,速度明顯就快了許多。
宸佑宮內,熏香繚繞,瀰散出一襲淡淡的白煙,充斥在偌大的房間內。
霓傲君臉色疲憊的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褻衣,頭髮也梳得整齊了,從湖邊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待在寢居裡沒有出去過。
看他的樣子好像是睡著了,可微微顫抖的睫毛卻表明他並未睡著,他只是這樣閉著眼睛,想了一整夜的事情。
周思靜死了!
這個消息一整夜都盤旋在他的腦海裡,揮散不去,這個女人,這個因他狩獵而意外撞見的女人就這樣離開了他。
心好痛,好像心裡的某個角落,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塊似的,空蕩得難受。
怎麼會這樣?怎麼就讓她這麼走了呢?
想不到從易青最後竟然真的就這樣選擇了和她同歸於盡,那麼突然,那麼的讓人措手不及,他是一心想要讓他痛苦啊!
後悔!深深的悔意脹滿他的心房,他後悔當初不應該讓她代替顏兒,嫁給夜痕宇,如果不那麼做,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周思靜徹頭徹尾就是他真真正正的女人,他也用不著將她囚禁在地下皇宮裡,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封她為妃,帶著她出宮遊玩,那該是多麼幸福美好的日子啊!
「哎……」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含著他道不盡的悔意與惆悵,消散在空蕩的寢居裡。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霓傲君倏的睜開眼,盡顯狠絕凌利的神色。
「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報。」一個眼生的太監在門外鞠躬。
「何事?」霓傲君低沉的嗓音揚起,帶著冷冽的寒意。
「啟稟皇上,夜痕宇此時正帶領著他的士兵們淘湖泊裡的水,說是要找顏兒公主的屍身。」
霓傲君劍眉一蹙(ˋ_ˊ)顯出濃郁的不悅來,捻被一掀,動作利索的下了軟榻,燃光的目光射向窗外,似要將那窗紙燒出一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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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親送的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