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婚紗店的VIP房間，凌揚第一百零一次唾棄自己又犯賤。
墨靖遠一通電話，自己就把吃了一半的午餐扔到垃圾桶，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陪著可以算是情敵的女人來選婚紗，這不是犯賤是什麼呢。
看著整排整排被拿進來挑選的婚紗，凌揚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那個舞會。
那個時候他無奈的穿上那件白色晚禮服時，其實心裡卻想著如果自己真的是女生該有多好。
也許從那個時候起，他們之間的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吧。
「這件怎麼樣？」
溫婉親切的女聲拉回他飄忽的思緒，凌揚勉強的勾起嘴角，看向女人所指的那件婚紗。
只匆匆掃了一眼，就被扎得心口發酸。於是敷衍的點點頭說「還不錯」
不知道是沒看出他的敷衍，還是也同樣的心不在焉。竟然沒猶豫的轉頭對跟在身邊的店員說「那就這件吧」
其實她選的那件是所有婚紗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件，會拿過來，完全是因為店員一時疏忽放錯了地方。
所以她剛一說完，店員就急切的遊說「文小姐，我們店還有許多名師設計的婚紗，尤其是這一排，都是昨天才運到的。女人一輩子就穿一次婚紗，您要不要再挑選一下？」
女人笑了。那笑容跟她的外表及其的不符，帶著些放蕩也透著冷漠「誰規定女人一輩子只穿一次婚紗？只要我高興，穿一百次都可以」
這句話把店員噎得很尷尬，張著嘴一時又接不下話。
塞了幾張鈔票把店員打發走，凌揚盡量不讓自己往壞的方向想，不然他會覺得自己像個笑話，蠢得想把自己掐死。
「文小姐，我想靖遠他其實很想親自來陪您選挑婚紗的，只是真的有事脫不開身，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女人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手上的雜誌，打鼻子裡哼了一聲「你想？你是他嗎？如果不是，就沒資格說這種話。最煩你們這種人，總是自以為是的替別人安排好一切，也不管別人想要的是不是真的就是這些所謂的好東西」
凌揚愣住，明明這話不是針對他，可他就是覺得臉上像被誰狠狠的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如果真如她所說，那他和墨靖遠之間究竟是誰在一直傷害誰？
嚥了口唾沫，不死心的說「文小姐，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我瞭解他。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你，他不會想要和你結婚的」
是的，他是不死心。他害怕如果真的像她說的一樣，那自己早就連愛墨靖遠的資格都沒有了，哪怕只是偷偷的愛著，都沒有資格。
「他喜歡我？噗……哈哈哈哈「女人像是聽到本世紀最大的笑話，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好容易止住笑，肩膀還一抖一抖的「你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既然是他的朋友，難道不知道，像我們這種人連說喜歡的資格都沒有，怎麼可能因為喜歡對方去結婚」
「不喜歡？！不喜歡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在一起！」
幾乎是用吼的，凌揚恨恨的責問著輕易就能擁有他希望得到可永遠無法得到的幸福，卻把它當做一個笑話來看的女人。
女人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淡漠得語氣像是再談論別人的事「除了門當戶對，還有就是出於商業原因。老頭子們都是久經商場的人，狡猾的比狐狸還像狐狸。在不能相互信任的情況下，如果要共同達成某個目標，那唯一的手段就是聯姻。」
凌揚怔怔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懵然「怎麼可能，現在什麼年代了。男女都平等了，世界都提倡環保了。怎麼還會有包辦婚姻這種可笑的事情存在」
被踩到痛處一樣，女人啪的摔下手裡的雜誌「可笑嗎？在你們眼裡，我們這樣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之驕子是不是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走到窗前俯看著繁華的城市，女人自嘲的笑著「的確，我們輕易的擁有了別人努力一輩子也無法奢望的財富。我們身上的光環足可以遮蓋一切悲哀的東西，讓人羨慕嫉妒。可我們要得到全世界又如何，連一句我愛你都說不出口的人生，沒有比這更貧窮的吧」
她看向窗外的眼神裡，有一種東西讓凌揚覺得很熟悉，揪得他心口無來由的窒悶。驀然想起，墨靖遠站在人群中的時候，也常常會出現這種眼神。
他以前認為，那種東西叫做淡漠，目空一切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絲毫興趣的淡漠。現在才知道，那是絕望，無法掙脫束縛的絕望。
離開婚紗店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對也來挑選婚紗的戀人。
男人穿著很樸素，甚至襯衫袖口都有些磨損。他的戀人拿起一件漂亮的婚紗在身上比了比，在看到價碼後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放了回去。
男人有些愧疚的牽起女生的手說「對不起」
女生笑得燦爛，輕輕的搖著頭說「沒什麼，其實婚禮上有你，我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他們很幸福是不是」女人眼裡的羨慕明顯得無法掩飾。
「是啊，他們很幸福」凌揚眼裡的痛苦也明顯得無法掩飾。
然後她聽見女人歎息的聲音「我也曾經那麼接近幸福。可惜他卻以為他給不起我想要的，所以逃跑了」
凌揚僵在當場，連女人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發覺，只是久久凝望著那對戀人。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他和墨靖遠相處的點滴，從最初到現在。
然後，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許久不曾出現過的狡黠笑容。
偌大的書房靜得連空氣流動的聲音似乎都清晰可聞，墨老爺子翻看著手裡的文件，每翻過一頁臉上的神色就凝重一分。
看完最後一頁的時候，墨老爺子看著怡然自得的坐在沙發裡的人和顏悅色的問「靖遠，怎麼樣你才能把原件銷毀？」
墨靖遠輕笑道「很簡單，婚禮當天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您都不要插手。我要我的未來由我自己做主」
墨老爺子又問「你真的要跟我再賭一次？即使這次結果跟上次依然相同的話，你就要永遠放棄？」
墨靖遠收起笑容，眼裡是無法撼動的堅定「賭」
墨老爺子被他那份自信攪亂了鎮定，不由得脫口而出「靖遠，你該知道，墨家要讓一個人消失的話很容易」
墨靖遠緩步走到書桌前，微微傾身和墨老爺子目光平視「您不會。因為……「指尖輕叩了扣桌子上的文件「您知道，我會讓整個墨家給他陪葬。包括我，也包括您」
墨老爺子當然清楚，從這份文件送到他面前的時候， 就知道他們墨家的小豹子已經磨尖了爪子。那種原始的野性一旦爆發，是沒有理性可言的。這是墨家人對付敵人最利的武器，也是對墨家自己而言最致命的潛在危險。
面對眼前這個侵略性十足的青年，墨老爺子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生平第一次，他妥協了「好，我們就再賭這一次」
墨靖遠滿意的直起身「那麼爺爺，就祝我們都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