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提到叔夜娶妻生子,子夜聽得心酸難抑。急忙擠出一絲微笑,轉移話題,「大哥,你這些年一直都在子上軍中嗎?」
阮籍聳聳肩膀,「夜兒離開不久,大哥也離開了軍營,我本是散淡的人,受不了拘束,喜歡四處漂泊、四海為家。呵呵~~」
子夜蹙了蹙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拉住阮籍,「大哥,夜兒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不當講。」
阮籍笑道:「夜兒何時與大哥這般生疏客氣?」
子夜清淺一笑,「大哥,你與叔夜一般是名人高士,現在新帝登基、天下初定,百姓最渴望的是安居樂業,國家最需要的棟樑之材,大哥,你才高八斗,見識高遠,為何不在朝中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呢?」
阮籍面無表情地坐在桌邊,伸手為自己又斟上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苦笑道:「夜兒,你是替司馬大將軍做說客嗎?可惜大哥胸無大志,讓你失望了。」
子夜抓住阮籍的酒杯,「大哥,我不是替子上做說客,我只是說出替普天下百姓的心聲。」
阮籍訝異地看著子夜,「夜兒,你出身曹氏皇族,你的哥哥因為司馬家失去了皇位,你難道一點都不難過嗎?」
子夜嗤笑一聲,「大哥,我認為天下是有德者居之,這曹家的天下當初還不是從劉家的手中奪來,蘭卿在位時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一切皆由曹爽腐敗專權,所以才民不聊生。」
阮籍沉沉地注視著子夜,「夜兒,你真是個奇女子,可是你沒有看到嗎?如今新帝一樣是個傀儡,不過挾天子的人,不是曹氏,而是司馬氏,你說,這天下的烏鴉是不是一般黑?我為何要助紂為虐?」
子夜搖頭,「大哥此言差矣,曹爽當權,驕奢淫逸,不知民間疾苦,好大喜功,攻打蜀國折損兵力;可你反觀司馬一家,他們父子三人務實沉穩。對內,政治清明,百官廉潔;安撫百姓,促進生產;廢除酷刑,減低稅賦;對外,遠攻近交,休養生息。就說這次司馬昭平叛淮南,你也看到,這幾個月來,他圍城不攻,分出兵力既要對付吳國後援,又要阻止蜀國偷襲,同時還以德服人,赦免了害他大哥致死的文鴦,你看,現在諸葛誕困在城中,外無救兵,內無糧草,此城不日即破。大哥,你說以司馬昭的政治和軍事才能,能和曹爽之流相提並論嗎?」
阮籍聽著子夜一番長篇大論,驚得端著酒杯忘記飲酒,半晌才訥訥道:「夜兒,真沒想到你一介小女子,竟然對政事說得如此精闢透徹,大哥真是服了你,只是你這番話,還不是要我替司馬家效命?」
子夜搖頭輕笑,「大哥,你又錯了,你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怎會為了官爵臣服於人?子上一直對你敬若神明,大哥卻不為所動。我今日這番話,不是為了子上一人。大哥你想,子上再胸懷偉略,畢竟無法事必躬親。他的身邊需要集結更多的能人志士,如果朝廷任人唯賢,政局才能清明,百姓才能祥和,反之,他的身邊俱是些唯利是圖的小人,那麼這一朝離覆滅也就不遠了,到時候,政局動盪,外虜入侵,硝煙四起,百姓必然流離失所,大哥,到時候,你這出世之人真的還有逍遙之所嗎?」
阮籍手握酒杯,沉吟不語,半晌才抬起鳳眼,淡然道:「夜兒是說我入世不為伺權貴?」
子夜奪過阮籍手中酒杯一飲而盡,笑答:「為天下蒼生。」
鳳眼中掠過一道異彩,輕歎一聲,阮籍意味深長地低聲道:「還為了夜兒。」
時間又過了兩個月,司馬昭淮南之戰進入尾聲,歷經幾個月的圍城不攻,魏軍成功地阻擊了吳國的後援,同時招降叛將之子文鴦,使得城中守軍感念司馬昭的宅心仁厚,鬥志瓦解。
司馬昭又利用內應散佈謠言,城中糧庫已空,吳國外援大敗而歸。
城中人心惶惶,守軍軍心動搖,司馬昭利用小股人馬試探攻城,見守軍箭羽凋零,這才在馬上笑道:「是時候攻城了。」
當晚,城中內亂,投降數萬官兵,司馬昭大軍與城內守軍裡應外合,一舉攻下壽春城,諸葛誕戰死。
進城後,司馬昭嚴令三軍守紀,同時善待投降官兵及安撫城內百姓。此役成為三國時期最大一場戰役。其規模超過官渡之戰和赤壁之戰,同時司馬昭通過這場以少勝多的戰役,顯示了傑出的軍事才能和政治氣魄,其懷柔政策被《資治通鑒》評價說:可謂能以德攻矣。
司馬昭大軍勝利克敵平叛的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洛陽城中舉城歡慶,翹首以待王師凱旋。
子夜和秀容也得到了消息,秀容感慨道:「一向以為二公子善攻心計權術,沒想到他領兵大戰絲毫不遜於大公子司馬師。子夜啊,二公子回城之日,你可莫要忘了當初的承諾啊!」
子夜笑道:「我知道了,子上回來時,會提前派人來告知的,屆時我一定出城相迎。」
秀容為子夜梳理著如墨般的秀髮,通過鏡子望住子夜,笑呵呵地說道:「子夜啊,我什麼時候才能為你綰起新娘的髮髻呢?聽秀容媽媽的話,這次二公子回來,你就嫁過去吧,這樣我也就安心了。」
子夜也從鏡子裡看著秀容,「媽咪啊,我才不會嫁到他的府中,和他的那些姬妾生活在一處。哼,要不是看在他出征前那份可憐兮兮的樣子,要不是他大哥去得早沒有子嗣,我才不會這麼輕易原諒他,反正我是不能與別人分享我的丈夫。等他回來,我真要同他好好談談,他要是還留著那些姬妾,我就休了他。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這裡,秀嫣姐的兩個孩子已經大了,這府我交給他們也放心,咱們也算是了無牽掛。」
秀容將子夜髮髻梳理好,淡淡說道:「子夜,我看二公子決不會放你走,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兩人正說說笑笑,外面家院稟報,「啟稟白夜小姐,有位阮先生求見。」
子夜一聽急忙站起身向外跑去,口中叫道:「大哥來了,大哥在哪裡?」
子夜一口氣跑到前廳大堂,一襲黑衣的阮籍正負手欣賞牆上的書法,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見子夜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急忙迎上去拉住她的小手,「夜兒聽到大哥來就這般興奮?你看額上都是汗珠。」
阮籍掏出一方手帕,愛憐地擦拭子夜額上的汗水,子夜傻兮兮地笑著,扯著阮籍的袖子央求道:「大哥來得正好,夜兒這幾日都要悶出鳥來,走,我們喝酒去。」
阮籍鳳眼溢滿寵溺,唇角邊含著輕笑,「好,大哥此來就是要帶你出去,你安頓一下,我們這就走。」
子夜一聽來了興致,「好啊,府裡有秀容媽咪照料,我還安頓什麼,走,現在就走。」
子夜和阮籍前腳剛走,司馬昭派遣大將劉青就策馬趕到。
劉青進門後直奔後院,當秀容聽到劉青帶來的消息,再趕到前堂,哪裡還有子夜的蹤影?
兩人面面相覷,頓時沒了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