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在策馬躍崖的時候,深知此刻二人命懸一線,腦海中只有前方的斷崖和胯下的白馬,當白馬穩穩地落到對面的時候,阮籍全身如虛脫一般大汗淋漓。
又驅馬前行的一段後,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夜兒,我們終於逃脫了。」
身後沒有回應,也沒有感覺到夜兒在身後的氣息,低頭一看腰間也沒有夜兒環擁的手臂,「啊!」阮籍感覺頭皮發麻,一個急轉頭,向身後望去。
身後空無一人,馬上只有自己,阮籍一時間驚得魂飛魄散。
「夜兒、夜兒!」阮籍撥轉馬頭,沿著原路返回,一路上細心地尋找可能跌落在地的子夜。
一直走到斷崖邊,子夜毫無蹤跡,阮籍向對面望去,官兵已然原路退回,遙遙望見一隊黑點沿著對面的山路緩緩而下。
夜兒明明就在自己的馬上,自己帶馬躍崖的時候,官兵還未追到眼前,不可能生生從自己身後把夜兒擒走。
難道、難道是夜兒從馬上跌落懸崖,阮籍想到這裡激靈靈打個冷戰。
躍下馬來,阮籍走到崖邊向下望去,不由得一陣眩暈,崖下暮靄沉沉,偶爾聽到隆隆轟鳴之聲,彷彿就是一個張大嘴巴等待吃人的巨獸。
「夜兒、夜兒,」阮籍雙腿一軟,跪倒在崖邊,對著萬丈深淵哽咽道:「夜兒,你在哪裡?」
不知過了多久,阮籍終於站起身來,遙望對面斷崖,神色凜然,「夜兒,阮大哥一定不會丟下你。」
星空下,斷崖上,一襲黑衣的阮籍傲然挺立、神情肅穆,山風呼嘯,掀起黑色的衣角、吹散如墨的黑髮。
什麼東西灼熱了眼睛,阮籍用手輕輕擦拭一下眼角,兩行鹹澀的液體滾滾流下。
阮籍有些驚訝,一向自詡桀驁不馴、無視禮法、淡情寡慾,沒想到今天卻流下罕見的淚水。
唉,男人流血不流淚!阮籍用力抹去眼淚,可還是感覺有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映入自己的眼中。
阮籍走到斷崖邊緣,向閃光處望去,這才隱隱看清發光的東西,是一支斷箭躺在斷橋之上。
啊!阮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夜兒早有準備,只是擔心自己不忍丟下他獨自逃生,這才騙自己上馬,夜兒一定是在馬兒飛躍之前,就跳了下去減輕重量,臨墜崖之前,還用斷箭刺激白馬,難怪白馬會長嘶一聲,跨越極限。
「夜兒,」阮籍眼中再次滾落大顆的淚珠,「夜兒,難得你小小年紀,如此重情重義,大哥豈能讓你孤零零葬身在這萬丈深淵?我、我這就去尋你的屍首,把你好好安葬,也不枉我們兄弟情分一場。」
接下來的幾天裡,一個身材頎長、濃眉鳳眼的黑衣男人,牽著一匹白馬出沒於靈山之中。
進山的獵戶和打柴的樵夫,都看到了這個神情憂傷的男子,一路默默地尋找著什麼,每當停下來的時候,這個相貌俊美、黑髮凌亂的他,就會靜靜地坐在一塊突兀的岩石上,一邊大口地喝著酒囊裡的酒,一邊凝神望著深不見底的崖下。
終於有一天,一個樵夫忍不住湊過去搭訕,「公子,天天見你來這裡望著崖下,敢情你是失落了什麼東西嗎?」
阮籍抬起無神的醉眼,「我的一個知己從上面掉下來,我要找尋他的屍體。」
農夫有些感動,望著黑黝黝的崖下,「公子,難得你重情重義,其實,下面是洛河激流之處,你的朋友掉下去,十有八九當時送命,屍體早被水流沖走。不過,也有萬幸,或許他福大命大,被河水沖走,又被人救起也說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