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你又何必非要一個答案,三年了,你我應該心知肚明。」古雲緩緩地說道,「我們欠鐵嬈的,不是麼?」
欠她的,就有責任去還債。
但是,那裡面包含的不只是歉疚,還有遷就。
「既然欠她的,那你和她一起去死!」惡狠狠地出掌,正中古雲胸口。
她曾經認為,乞求愛的人耍盡花招,不愛的人不需要任何手段,所以,她便很容易將鐵嬈擊退,但是,這一刻,她知道,她錯了。
既然他那麼想要和她在一起,那就成全他們。
抬起手,掌風把鐵嬈推入紫微宮,紫微宮燃起熊熊烈火,漫天的火焰染紅了夜空,如同燃著的晚霞,猛烈地火苗隨著大風呼呼的向上竄,轉眼間,就已經包圍了整個紫微宮,濃濃的黑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隨靈兒迎著大火,明暗陰沉不定,冷冷的與鐵嬈對視。
忽而一根木樁從天而降,帶著火星,落在門前,把室內和室外的景象隔斷。
「你還要救她麼?「隨靈兒淡淡的看向被鮮血染紅的古雲,隨即看向熊熊烈火。
古雲靜靜地看了隨靈兒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拭去嘴角的鮮血,緩緩地走進火海,白色的身影,被淡黃色的煙火覆蓋。
「古雲!」隨靈兒輕輕地喊了一聲,輕的令人墜淚。
「靈兒,如果鐵嬈不在了,那我也將不存在在這個世上,她是我唯一的牽掛。」
「那我呢,我在你心裡算什麼?」
「你是我生命中的紅顏知己,鐵嬈卻是我一生最放不下的人。」
古雲的身影消失在隨靈兒的視野。
古雲緊緊地抱著鐵嬈,猶如一件珍寶。
「古雲,還不到子時,你來早了。」鐵嬈靠在古雲肩上,訕訕的笑。
古雲搖搖頭,舒展眉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怕你早早的自己離開,所以先來攔住你,省的你自己偷偷離開。」
「你真傻,我怎麼會一個人離開,我一直在等你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年,真的是等了好久。」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古雲把鐵嬈抱在懷裡,遮住耀眼的火光,他說過,他會保護她,擋住那些侵襲的風雨。
「你的傷很疼吧……」鐵嬈擦拭著古雲嘴角的血絲,笑意蕩漾,眉下的月牙兒熠熠生輝,銀光閃閃。
「不疼,真的一點兒也不疼,以後,你可以繼續傷我,我不會還手……」古雲又在咳血,沾染了白色的衣襟。
「以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你不要反悔,你要是敢反悔,本教主一定殺了你。」嘻嘻的笑聲,夾雜著咳嗽。
「不反悔,我們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准變……」
「一百年不准變。」
「古雲,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騙你,呵呵呵,我會點穴,拜月教的點穴大發我都學會了,卻害你和我在山洞裡呆了那麼久,你肯定生我的氣了,誰叫你早些天非要和本教主拚個你死我活……」如同夢魘,徐徐講述。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一直知道是鐵嬈在最後關頭,助他衝開穴道。
古雲的眼裡噙著淚水,悄悄地滑落在手上,身後的大火越來越猛,燃燒到周邊。
「古雲,你要記得,我們一定要在一起,若有來世,我手執梅花,等你來見我,一定……」似是喃喃自語,鐵嬈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仍舊保持著妖艷的笑容。
兩隻手,緊緊地重疊在一起。
一根燃著的柱子從天而降,整個紫微宮轟然倒塌。
隨靈兒緩緩地轉身,摘下面紗,露出磕磕絆絆的面容,離神般的離去,這到底是為什麼?
鐵嬈?
古雲?
那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他寧可和她一起葬身火海,也不肯回到她身邊,拜月教的聖姑?聖姑又如何,可以得到世上所有的東西,但是,她得不到古雲,得不到愛情。
把眼中的淚水逼回,深深地舒了口氣,離開了紫微宮,拜月教,那是她以後的家,從今以後,在她隨靈兒心裡,不再相信男人,不再有愛情,不再!
三個月後,已是接近夏季,空氣開始變得濕熱,忘憂谷的一切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靜的如一波湖水,毫無波瀾。
波光粼粼的湖面,飄著梨花,閃爍著悠悠的陽光,晃著人的眼睛,幾株垂柳,歪歪的將柳條垂入湖水,如同垂釣的仙人,冬眠的動物已經度過了一個寒冬,蹦蹦跳跳的出來覓食,到處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致。
一葉扁舟,漂浮在湖面上,落上幾片吹落的梨花,輕輕搖擺。
「墜兒,你的臉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你照鏡子看看。」三繪把鏡子遞給冷寒凝,冷寒凝把鏡子在眼前滑過,手指輕輕地觸動著臉頰,目光轉向眼神冰冷的三繪,輕輕地點頭。
自從那場大火後,整個拜月教一夜之間被隨靈兒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不見了蹤跡,這個山谷裡,只剩下冷寒凝和三繪兩個人,也許是都需要一份依靠,所以才可以和平共處到現在,又或者,兩個人城府極深,對彼此都是暫時的利用,卻可以用最溫順的語言達成共識。
「三繪的醫術真是高明。」冷寒凝不禁讚歎,手不自覺地覆上右側臉頰的傷疤,這塊傷疤始終是去不了了。
「醫術高明卻治不好這塊傷疤,真是慚愧。」三繪盯著那塊兒細小的疤痕,微微的歎氣,親眼看著冷寒凝把面紗遮住臉,如果不是這塊傷疤,也不必要以面紗遮面了。
「一個傷疤,讓我記住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真情的存在,我想,還是我這個旁觀者賺了便宜。」
三繪不期然的笑笑,把木簪插進冷寒凝的發間,誰料,半路裡,冷寒凝擋住那只素手,轉手接過木簪,放到三繪手心,抬眸:「這支木簪是你的,劉雪兒。」一字一字的蹦出,猶如墜落的冰凌,清晰地傳入三繪的耳中,清冷的眼神帶著幾許琢磨。
三繪懸空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收回,淺笑,露出留有傷痕的半張面容:「劉雪兒……」喃喃自語,自嘲的笑出聲來,「你早知道了對不對?」手中的髮簪,不經意的轉動,摸到了木簪上的字,早些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會如此的聰明,看來是自己大意了。
「不早,就在昨日。」淺淺的笑意,帶動了眼角,目光看向遠處的風景,雪山連綿,與近處的景致截然不同,忘憂谷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地方,不僅與世隔絕,而且大自然的神奇在這裡表現的酣暢淋漓。
「看來,嗜血蟲不僅可以給人解毒,還可以讓人恢復記憶。」劉雪兒不再掩藏身份,面對這個聰明的女人,說真話往往比撒謊的效果好得多,一襲青衣隨風輕揚。
冷寒凝瞭望著遠方的群山和隱隱約約現行的村落,淺淺的笑,身上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
記憶,是在見到封教主屍身上的鈴鐺時想起的,那個鈴鐺,她也有一個,不過已經不在她身上了,鈴鐺是出生時外公送的,算是與外公相認的信物,但是,她卻送給了她曾經深愛的那個男人。
有時候撿回記憶其實很簡單,一件事、一個人、一個物件,都有可能是記憶的源頭。
但是當她撿回那些遺失的記憶時,卻沒與來得及與外公說一句話,沒有來得及和外公相認,便是天人相隔。
跪在外公墳前,看著墳頭上的幾株雜草,隨風搖曳,她不恨任何人,不恨鐵嬈,不恨隨靈兒,凡事都講求機緣,她本身就是一個運氣不好的人,或者,最後能知道外公曾經照顧過自己,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只是,她有些捨不得外公,至今似乎還能看到外公慈祥的面容。
對於她,當記憶回來的瞬間,得到更多的是痛苦,嗜血蟲可以幫她延長壽命,不再有病體的錐心之痛,也許,這是上天讓她去解決那些未完的故事,結束那些未了的心願。
「既然恢復了記憶,那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劉雪兒靜靜地說道,兩個人的表情竟是分外的相似,或許,她們本來就是同一種人,用冷漠的外表,來保護脆弱的心,玫瑰很香卻有刺,目的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
「往事已去,不堪回首,以後,我便叫淚痕。」冷寒凝劃起竹槳,竹排順勢漂流,「你拿這個木簪,自然是想找尋你的父母,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程。」冷寒凝淺淺的笑容綻放在嘴角,不知何時,她已可以以博愛之心,容納所有的不幸,以一面笑容,靜靜地審視人間。
「你不是說過不想去北寒的京都麼?」劉雪兒仰起頭,不經意的問。
「去一遭無礙,待你尋到親人,我便離開。」離開,去做那些應該做的事情。
「你還能去哪裡?」
「不知道,天大地大,自會有個容身之處。」
劉雪兒不再詢問,對待一個謎一樣的女人,只有她肯告訴別人她的故事的時候,你才會知道她的遭遇,順手蒙起面容。
夕陽西下,漫天的晚霞,迎著火紅的晚陽,只有兩名舟上的女子,順流而下,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