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亞以為水之羽要殺了她。握刀的手無力的鬆了，刀落在軟軟的毛毯上，沒一點聲音。她如果要殺她，她該怎麼辦？她自己都不知道。
水之羽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眼睛裡淚光閃閃，臉上的淚痕卻干了，就這一會，她像是已經流盡了她所有的淚。在刀落地的瞬間，像是舞月塵埃落定的生命，水之羽也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他們都不知道，帳篷不遠處，琅琊一人顫巍的獨立風雪。摀住自己的傷口，劇烈的喘息著。舞月是臨稷的人，一日留在身邊就多無數的危險，她必須死！一直勸小羽離開的人，她必須死！
小羽，對不起，我會補償你，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再也不會讓你哭，讓你傷心了！聽到水之羽的聲音停息了，琅琊慢慢回到自己的營帳，臉上已經雪一樣白。卻不休息，他在等，等人來通知他舞月的死，通知他小羽的傷心。他不能讓水之羽把舞月的死聯想到他。
來了！琅琊聽著腳步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慢慢的站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她到底怎麼了？一直都是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高燒不退？」琅琊激動的提著大夫的衣襟，儼然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
這時另一個人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顫的說，「不好了，王上，小姐，剛剛吐了好多血。怕是，怕是不行了！」
「小羽！」琅琊一驚連忙跑過去，將所有的人和憤怒拋諸腦後。一到眾人圍繞的床榻，入目的是水之羽枕邊一片醒目的眼紅。
水之羽滿臉通紅，眉緊緊的鎖在一起，嘴上一片殷紅。美的驚心動魄，卻也讓人心痛如絞。琅琊坐到她的身邊，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小羽，對不起，是我不好。求你，好起來吧，不要再生病了，不要再用這種方法懲罰我。這樣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小羽，好起來，馬上好起來，大哥就什麼都答應你，你問什麼我都回答你。再不瞞你，不再騙你。醒過來就好。大哥求你！」
水之羽眉猛然一皺，一偏頭，一團鮮血又從口中溢出。琅琊擦著那些滾燙的血，心急如焚，轉頭大叫，「救她。快救她呀！你們怎麼都不動？快救她！」
「是，是！」大夫魚貫而入，圍著水之羽卻不敢上前。
琅琊徹底怒了，一揮手將所有人打倒在地，「什麼用都沒有，留你們何用？」
琅琊一向深沉持重第一次這麼失控，大家心驚之餘更多恐慌。昨晚王妃自殺，琅琊雖然焦急如焚卻也絕無此刻反應這麼大。
次亞拉住琅琊就想把他往外拖，「王哥，你冷靜一點，你讓大夫安心看病，你在這兒······」
琅琊一揮手，看著她，眼裡是前所未有的暴戾，「滾開，如果小羽有事，你們這些人我一個不饒！」
次亞怔在原地，滿心的焦急也煙消雲散，欲哭無淚，無力的笑了，「王嫂呢？她是你的結髮妻子，你還記得她嗎？她前不久還為你自殺，你管過她嗎？她現在都還在病床上，你卻把所有的大夫都叫到了這裡！你有沒有為王嫂想過，你的眼中就只能看到她嗎？」
「我不想聽！你們還站著幹什麼？怎麼才能救她？你們不是大夫嗎？怎麼不救人啊？」琅琊不停，轉身大吼著。其實卿安已經沒事了，只需要休息就好。
大夫瑟瑟伸手，按住水之羽的脈搏，手都在哆嗦。隨琅琊一聲吼，水之羽一口血又順著嘴角流出來。琅琊再次一驚，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才要上前，被次亞使勁拉了回來。然後反手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這樣你清醒一點了嗎？」
琅琊緊緊的咬住下唇，臉都憋紅了，終於再次看了水之羽一眼，轉身走了出去。在門口，立於風雪，此刻的風雪好像特別大特別冷，可是他卻全無感覺，呆如木雞的看著帳幕上的人影，看著他們忙亂，看著他們無措！
水之羽從小就有病，能活下來全因已逝神醫的精心醫治。當初已逝走的時候就說過一定不能讓病復發，否則性命不保，神仙難救。前幾天明顯就有了發病的徵兆，他居然忘了。他一心只想得到她，沒了舞月，她就不會離開，就沒有能力離開。他明明知道她重感情，明明清楚她在乎舞月，可是為了他的私心，只為了他的私心，他把舞月殺了。也親手殺了她！
這就是懲罰嗎？如果她死了，他活著幹什麼呢？
琅琊緩緩仰頭，眉毛上已經結了一層冰雪，因痛苦和悔恨緊皺的眉卻慢慢舒展了。再次走進房內，無比的平靜，枯木死灰一般的平靜。
在所有人的驚異中，坐到水之羽身邊，輕柔的拉起她的手，淡淡的說，「你們都出去吧！」
「王上······」所有人都不解，也對他的變化無比心驚。
「出去吧，我想和小羽兩個人！」琅琊只是看著水之羽，溫柔的理順著她的耳發。細細的擦去她嘴上的血跡。聲音也是很溫柔的。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次亞不敢動，第一次見琅琊這個樣子，她莫名的害怕。不敢開口，不敢留，卻也不敢走。
「你還不走嗎？」琅琊不回頭，卻還是感受到次亞的存在。
「王哥······」次亞想說什麼，卻無從開口。
「走吧，去看看卿安。」琅琊溫和的說，甚至在對著水之羽微笑，好像她看著一樣。
次亞咬牙，終於慢慢的退出，心憂莫名，卻無可奈何。怎麼會這樣？她也不知道，她的記憶還停留著和水之羽的爭吵，還停在給舞月的那不受控制的一刀。這一刀難道就要殺兩個人嗎？現在才發現一直恨水之羽恨進心裡，卻不想她死，一點都不想。只要她活著，她什麼都原諒她了！
終於只有他們兩個人了。琅琊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笑的無比溫柔和煦，「小羽，你真壞呀，永遠都不會饒過對不起你的人。這樣也好，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阻礙了，這樣走了，就沒人會阻止我們了。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時時在一起了。而且沒人能打擾我們。而且另一個世界不冷，你也不會生病，我可以教你習武，和你去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我們都會更更快樂更幸福的。」
水之羽沒有任何反應。琅琊不說話了，癡癡的看著她，像是用一生的時間凝視她，用所有的生命守望她，好像就這樣定格在這個點，直至滄海桑田，直到海枯石爛，直到時間的盡頭。
琅琊突然偏頭，然後挺直了背，冷喝，「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