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顫巍巍的手指,搭在了琴弦上。
她閉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間,心思倏然如水般澄淨。
這世上,無我無他。
現代那麼多曲子,可是她偏偏彈奏的是大韶。
這一套是舜時樂官夔所作的詩、樂、舞三位一體的樂曲,有鍾、磐、琴、瑟、管、笙、簫、鼗、鼓、柷、敔、鏞等樂器。有人唱其辭,有人扮演鳥獸、鳳凰而起舞。
曲子到如今,等於是已經失傳。
在沒有其他樂器伴奏的情況下,在沒有人唱辭的情況下,在沒有人扮演鳥獸、鳳凰起舞的情況下——
小巫瓏就這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一套曲子,分明需要詩、樂、舞一起配合,才能展現出無以倫比的大氣與輝煌。
然而,在小巫瓏的演奏下,所有的不足似乎都在瞬間,被她完美的琴聲補足了。
一個剎那,盛錦樓彷彿消失在天地間。
這世上只剩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席地而坐,膝上放琴。
她閉著雙眼。
彷彿是上古時期,女孩兒眉目凜然,嘴角含了一絲淡淡的笑,琴聲中,有大風呼嘯而過,有野草曼曼而生,有走獸駐足凝視。
「山巍巍兮,水湯湯……」
小姑娘略顯稚氣的嗓音,忽然高聲吟唱了起來。
「刷——」
彷彿又什麼狠狠抓住了眾人的心神。
又似有大風吹過,猛地捲起撫琴少女的衣袂,獵獵肥羊。
天之高遠,在此時倏然顯現出來,就像是一副靜態的景觀畫——
天光從頭頂照耀下來,高山巍峨,高聳入雲霄。
巨浪滔滔,湯湯水勢,似乎要蔓延過一切。
「嘩——嘩啦——」
湯湯水,就在每個人的眼前,鋪天蓋地而來,那種渾然質樸的上古氛圍,在一瞬間,大家彷彿跟著小巫瓏的琴聲,一起到了上古時期。
小巫瓏坐在那兒,一身風華,似能耀目。
在這張原本普通清秀的小臉上,忽然似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勢,讓諸人心神猛地一顫。
韶華錦原本看著獨孤夜。
聽見那樂聲,聽見小巫瓏的歌聲,彷彿被蠱惑了一般,他不由得回頭,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小小女孩,根本無法相信這琴聲是她彈奏出來的。
在彈琴的時候,小巫瓏彷彿根本不屬於這裡。
她整個人,都彷彿抽離了出去。
那樣彎彎的眉眼,從容的氣質,讓人一下子連心都柔軟起來了。
「日煌煌兮,月如弓……」
那略顯稚氣的嗓音,依然高聲吟唱著。
接下來,她唱了什麼,沒有人仔細聽清了。夏日略微有些灼熱的氣溫,彷彿在一瞬間紛紛褪去,天地間一片質樸渾然。
那個小小的姑娘,在這一刻抓住了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鳳凰來儀,百獸率舞。
在小巫瓏琴聲帶來的天地間,這世上一切的污濁、一切的煩惱、一切不如意的一切彷彿紛紛消失了……
天上有巨大的鳳凰在飛翔,左右有可愛的小鹿舔著少女粉嫩的臉頰。
鳳凰鳴,宛如金玉,清晰地落入諸人耳中。
大韶,失傳已久的大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