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牧雲是飯後才出的門,一去便是四個多時辰,待他攜琴而歸之時天早已黑了,只有一輪冰盤一般的明月照他歸來。
天狼郡主本已睡了,聽得他回來,便又披衣起來。宇牧雲知道她身子沉重極易疲勞,本不想驚擾她,想不到還未進房屋裡燈已亮起,只得出聲招呼,道:「箴兒你快過來瞧瞧,這琴簫我買得怎麼樣。」走進屋裡,將琴匣簫盒放在桌上打了開來。
天狼郡主走過來細細辯賞,先見宇牧雲所買長簫是枝品相極好的紫竹簫,心裡已經很是歡喜,再見匣中之琴紋理順直,漆色雅致,琴身還有龜裂斷紋,知是上百年的七絃琴,略一撥弦,細聽琴聲清澈純淨,無有絲毫雜音,更是高興,笑道:「想不到在這種小地方也能買到這樣的上品好琴好簫,倒也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宇牧雲見妻子滿意,不禁得意,道:「我就是按你教的法子做的,那老闆以為我是此中高手,果然不敢相欺。」
天狼郡主道:「這簫倒罷了,琴是上百年的古琴,價值一定不菲,不知你花了多少銀子?」
宇牧雲道:「箴兒,你最好別問,否則你一定要生氣。」
天狼郡主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宇牧雲道:「我瞧這兩件東西都很好,我這不懂樂器的人瞧了心裡都很喜歡,可見應該不是等閒之物。這樣的好東西,你卻要我還價一半,那未免太狠了,我可說不出口。」
天狼郡主歎了一口氣,道:「我倒忘了,你是涉羽宮的少宮主,千金散盡還復來,你怎麼會去跟人討價還價。」
宇牧雲笑道:「箴兒,咱們在京師開命館嫌的錢還有許多,再買這樣的十具琴也用不完!就算用完了,有我在,難道你還怕沒銀子使麼,何必這樣計較。」
天狼郡主道:「這怎麼是我計較?嘿,當年劉瑾送我上古名劍,奇珍古玩,都是價值連城之物,我連那些寶物都不放在眼裡,難道還會在乎這點銀子?我只是不想被人佔了便宜還要被人取笑,被人當成冤大頭罷了!」
宇牧雲笑道:「只要別人不打你的主意,至於別的,我可不放在心上。」天狼郡主橫了他一眼,終是忍不住一笑。
天狼郡主新琴在手,忍不住便想彈上一曲,道:「雲兒,我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有彈琴給你聽了,我先彈一曲給你聽如何?你想聽什麼樣的曲子?」
宇牧雲也不禁心動,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道:「現在天這般晚了,若是驚醒了村民,那可不好。」
天狼郡主道:「新買回來的琴簫,不試試音色怎麼行。嗯,你怕驚擾了別人,那咱們到海邊去如何?我看今天月色很好,海邊風景想來必是奇佳,咱們還從來沒有一起賞過海上月色,雲兒,你便不想去嗎?」
宇牧雲怦然心動,道:「你想到海邊逛逛,那咱們去也無妨,不過若是你累了,可一定要跟我說。」
天狼郡主笑道:「我知道了。」宇牧雲當即收拾起琴簫,打開房門,與妻子悄悄出去。
宇薛二人出了漁村望海而行。此時已月至中天,月光如水,映照得微微起伏的海面波光粼粼,比起白天海天一色的勝景,確是又別有一番風光。
宇牧雲找了一塊平坦的礁石放好七絃琴,微笑道:「這片沙灘空曠無人,咱們便是鬧上一夜想來也不會有人知道,只是,這樣寂靜的沙灘本應屬夜月懷人之地,咱們來這兒練習琴簫,若弄出些鬼哭狼嚎之音,未免破壞了這大好的景致。」
天狼郡主笑道:「我自五歲起便跟媽媽學習音律,是絕計不會弄些鬼哭狼嚎的聲音出來的,倒是你,好生叫人放心不下!」
宇牧雲笑道:「你是天狼郡主,說自己不會狼嚎,天下有誰肯信!」
天狼郡主撅起嘴來,道:「我若是狼,你是我的丈夫,難道好光彩嗎?」
宇牧雲笑道:「天下敢娶『狼妻』的唯我一人,這自然光彩得緊!」
天狼郡主一笑,素手調弦,道:「雲兒,你想聽什麼曲子?」
宇牧雲想了想,道:「我這一生一共聽你彈過三遍定風波。第一遍是在段家莊的別恨軒,那時你我相識未久,你初破雷風寨,洋洋自得,曲調之中充滿了豪情,我想天下女子再無第二個人能有你這般的豪邁,當時便覺得你與眾不同,對你甚是心儀,可惜那時你我正邪殊途,你心裡又只有段穎,我對你縱有好感,那也是絕計不敢輕易流露的;第二次聽你彈奏定風波則是在司馬師兄的百草谷,那時你已經和段穎分道揚鑣,雖然曲中豪情彷彿依舊,但卻有揮之不去的淡淡悲傷,當時我已對你一往深情,不忍見你難過,所以一再寬慰,可惜你卻始終毫不在意,實是令我頗感黯然;第三次聽你彈定風波是在烏江畔,那時我刺傷了你,以為你早已死了,那天聽到的定風波是你的魂魄所奏,你距我明明不過咫尺,但卻像是隔了萬水千山,再聽你曲聲冷漠,心中更覺淒涼,只覺人生至哀,莫過於此,我說什麼也想不到,你不但沒有死,後來還能成為我的妻子……箴兒,我想再聽你彈奏一遍定風波,不知這次的定風波,與以前又能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