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牧雲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孩兒根本無意接手涉羽宮,義父又何必勉強。」
宇中鶴哪裡肯聽,道:「你是涉羽宮的少宮主,豈能說『無意接手』四字?」
宇牧雲道:「義父不肯相信孩兒由衷之言,孩兒也無可奈何。不管怎樣,孩兒去意已決,義父,你自己保重罷!」
宇中鶴大驚,叫道:「雲兒!」
宇牧雲攜了妻子的手,走出數步,忽地又回過頭來,道:「義父,你從金陵殊手裡得到了一百三十萬兩黃金,是與不是?」
宇中鶴心中一緊,道:「你,你如何知道?」
宇牧雲不答,輕輕歎息,道:「義父對孩兒恩重如山,孩兒終其一生,只怕都不能報答完義父的深恩,縱再有事相求,本也不應該提及,可是,此言不說,孩兒便是身處九泉之下,也是於心不安。」
宇中鶴甚是詫異,道:「自己父子,何必如此見外,你有什麼話,但講無妨。」
宇牧雲道:「人生在世,譬如朝露,錢財等身外之物,更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縱是一座金山,到得最後,也只盡歸於黃土。義父是世上聲名顯赫的大俠,名譽地位,什麼沒有,何必再執著於這些阿堵俗物?一百三十萬兩黃金,對義父來說,充其量是錦上添花,但若散佈於世間,卻不知能救多少人於水火。」
宇中鶴道:「你是要義父拿這些黃金去救濟天下百姓麼?」
宇牧雲道:「這一百三十萬兩黃金,本來是應該歸還金陵山莊的,但金陵殊已死,就算要還,也已無處可還,只好拿來用之於民。這對義父的聲譽其實無不好處,義父縱是不捨得,不知瞧在孩兒往昔承歡膝下的情份上,能否一改初衰?」
宇中鶴眉頭微皺,道:「金陵山莊害死我涉羽宮百餘好兄弟,這些黃金,是咱們應得的賠償之物,可不是什麼不義之財!也罷,只要你肯留下來接手涉羽宮,別說這一百三十萬兩黃金,便是再多一些,義父也絕不吝嗇。」
宇牧雲微微苦笑,道:「義父還是不明白孩兒的真正用意。孩兒要義父散佈黃金,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些黃金得來的不對。」
宇中鶴道:「那你到底想要義父怎樣?」
宇牧雲默默無語,半晌才道:「義父,孩兒活了二十幾年,但唯有這幾日與箴兒相聚,才覺出我這一生原來也有最為快樂的日子,這些日子,別說是一百三十萬兩黃金,便是全天下的金銀都拿來堆在我的面前,那也是絕計買不來的。義父,你一生縱橫江湖,該有的可說全都已經有了,只是不知,有沒有做過一件自己驀然回首之時,頗感無怨無悔之事?」
宇中鶴怔了一怔,細細想來,不禁心下一陣茫然,道:「無怨無悔?天下負我者甚多,要老夫無怨無悔,那又怎麼可能!」
宇牧雲歎道:「或許天下負義父者甚多,但這世間總有一人,卻是從來沒有負過義父。」
宇中鶴道:「是誰?」
宇牧雲道:「冰姨!」宇中鶴心頭一震。
宇牧雲道:「冰姨一生追隨於義父,待義父情深意重,難道還勝不過那區區一百三十萬兩黃金?」宇中鶴不禁轉頭向嚴冰望去。
嚴冰聽到兒子坦言說破自己與宇中鶴之情,面上不禁佈滿暈紅,等見到宇中鶴轉眼望來,觸及他的目光,心頭一跳,臉色瞬時便變得雪白。
宇中鶴默默凝視嚴冰,良久才道:「阿冰,你都跟雲兒說過什麼了?」
嚴冰心中一緊,連忙道:「宮主,我,我可什麼都沒有對少宮主說過。」
宇牧雲道:「義父,你和冰姨的事,是當初在烏蒙山上之時蕭貞娘跟我說的,與冰姨無關。」
宇中鶴心下微惱,道:「蕭貞娘?那賤人胡說了些什麼?」
宇牧雲歎了一口氣,道:「義父,冰姨對你忠心無二,有她在你身邊,實是義父此生最大的財富,可惜,義父卻一直不知。若有朝一日義父能明白冰姨在你身邊的意義,或許,義父便能明白孩兒今日所言之深意了。」攜了天狼郡主的手,慢慢退開。
宇中鶴目不轉睛地瞧著嚴冰,眼神中一會兒歡喜,一會兒羞惱,低聲說道:「阿冰,咱們的事,老夫本來是應該對你有一個交待的,可是咱們早已說好,一切都要為了雲兒著想,難道你不記得了麼?」
嚴冰心中忐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也從來沒有多想過什麼。雲兒今天會突然這麼說,我也著實意外得緊。」
宇中鶴又瞧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我想你也不會跟雲兒說些不三不四不相干的話,不過,老夫還是要再跟你說一遍,乾坤教雖然已覆,但蕭恆仍是逃逸在外,咱們切不可掉以輕心。」
嚴冰面色灰白,低聲說道:「屬下知道,宮主盡可放心。」她跟隨宇中鶴多年,雖然知道除了名份之外宇中鶴什麼都不短她,但心裡始終難免耿耿於懷,聽得即使是兒子提醒,宇中鶴也仍然不肯給她一個名份,心裡終也甚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