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中,忽有一陣隱隱可辯的琴音從屋外傳來,宇牧雲靜靜傾聽那琴聲,恍然之間,自己與天狼郡主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悄然湧上心頭,一種桑滄百年之感油然而生,心裡雖然萬般不願,眼中卻終是禁不住有淚潸然落下。
北小蘇雖然鐵石心腸,見他這般模樣,終也是於心不忍,道:「你心裡還記得我們郡主麼?」
宇牧雲淒然而笑,低聲道:「闌干掐遍等新紅,酒頻中,恨匆匆。投得花開,還報夜來風。惆悵春光留不住,又何似,莫相逢。月窗何處想歸鴻,與誰同?意千重。婉思柔情,一旦總成空。彷彿麼弦猶在耳,應為我,首如蓬。」
北小蘇咬住牙關,忽地一聲冷笑,道:「我知道你和金陵玉朝夕與共,郎情妾意,好得很哪!」
宇牧雲微微苦笑,道:「這琴是誰彈的?」
北小蘇頓時驚覺,道:「我怎麼知道。」
宇牧雲本是隨口問問,見他竟然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不禁一愕,驀然疑雲又起,道:「我聽這琴音中似隱得十萬甲兵,好像熟悉得緊!我要去瞧瞧!」
北小蘇吃了一驚,喝道:「瞧什麼瞧?咱們這裡的人都不歡迎你,你若不想死,那現在便離開這裡!」暗中運功,倏地肩膀一晃,甩開宇牧雲的手掌,劍訣一引,「嗤」地一劍,驀然便往宇牧雲胸腹要害刺來。
宇牧雲見他這般模樣,心中更疑,冷笑道:「你不許我去,我偏偏要去!」衣袖一拂,一股大力湧出,北小蘇細劍刺到中途,為一股暗勁一逼,竟然劍鋒一歪,幾乎貼著宇牧雲的身子一掠而過,一時收手不住,竟連身子都衝了出去。
北小蘇吃了一驚,正待收手,驀地肋間一涼,宇牧雲一點戳來,頓時便封住了他穴道,道:「我使的點穴手法來自生死谷的生死殘篇,與武林中一般的手法大不相同,你若不想有事,最好不要自作聰明地運氣解穴,否則輕則殘廢,重者喪命,到時,你可別怪我沒有跟你說明!」
北小蘇叫道:「你到底要去哪裡?咱們這裡並沒有什麼人彈琴,你可別亂闖!」
宇牧雲哼了一聲,拂袖便走,哪裡將他的話聽入耳中。
宇牧雲出了茅屋,傾耳聽了聽那琴音的傳來之處,大步覓聲而去。但聽江水濤濤,那琴聲在江水的陪襯之下,由若隱若現到漸漸清晰,卻是把他漸漸引出數里,直向烏江上游而去。
烏江上游水流較急,但兩岸山巒起伏,花樹叢生,風景絕佳,卻是遠勝江水平緩的下游數倍不止。此時月光如霜,與江中所騰起的水霧交融在一起,又如薄紗一般遮蓋住了整個江岸,直如唐詩中所描述的「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整個江畔端的如同夢幻仙景一般,美得簡直令人氣結。
宇牧雲雖然滿懷傷感,但見此美景,心中鬱結也不禁微有舒緩,想道:「能在這樣的美景中撫琴舒懷的人,必定是什麼神仙一樣的人物,我能在這樣的境遇下與其相見,倒也不枉我來此一趟。只可惜,箴兒既死,我心亦亡,就算這次真的遇到了什麼世外高人,我也已經沒有了與之結交的心情,縱然相逢,不過是萍水一面而已!嘿,北小蘇極力掩飾,不欲我與之相見,這真是無謂之極,除非那人真是神仙,能令箴兒死而復生,否則,我又豈會因之而流連!」
轉過一叢花樹,琴音突地便清晰起來,直如就在耳畔。宇牧雲不欲驚動彈琴之人,留心不發出聲響,只從花樹後微微露出眼來,凝神向前方望去。
但見月華如練,恍然顯現在他眼中的是兩條人影,其中一條淡紫色的人影佇立於淡淡的煙塵水霧之中,那是一名青年男子,雙眸溫情如水,唇邊淺笑微微,正全心全意地瞧著自己面前的一名白衣女子,竟然是殷龍亭。
宇牧雲雖然覺得意外,但仔細想來,卻也在情理之中,想道:「原來是殷龍亭在這裡,難怪北小蘇不想讓我找來。嗯,這兒本便是風景絕佳之地,再有佳人相伴,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殷龍亭倒好會享受!」不知他所甘心陪伴的女子是誰,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只見他身前江畔的青石之上,那名白衣如雪的女子盈盈席地而坐,一頭如瀑青絲順著她的背散落下來,將她那條纖瘦的背影幾乎遮去了一半,髮絲與衣袂在夜風的輕拂之下飄然而動,宛若正臨風而舞,更襯得她影瘦形單,彷彿就要御風飛去一般。
宇牧雲見到那女子的背影,心頭便不由自主地怦然一跳,一種莫名的酸楚之意油然而生,想道:「她怎麼會如此纖瘦,難道,她的心中也有什麼鬱結難舒之事,以至骨蝕形銷不成?」怔怔地瞧著那女子的背景,險些便要落下淚來,忽地心中驚覺,想道:「我這是怎麼了,箴兒過世後,我的心便也跟著死了,怎麼今天竟然還會為一名陌生的女子傷感,難道,難道……」不敢細想,只凝神望去,只見那女子斜斜背他而坐,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容,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是她膝前橫放著的一具七絃琴。那女子手指靈動,如水的琴音正自她指尖滑下,這琴曲,確是她所彈奏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