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牧雲怔了一怔,神色間突然有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寂寥,低聲說道:「我幫不了你,因為,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放棄。」
段穎一愕,凝神向他看來,眼中滿是疑惑的神色。
宇牧雲道:「拒絕一份自己從來沒有接納過的感情,應該不叫放棄罷!」
段穎忍不住道:「華珠哪裡不好,你為什麼不肯接納她?」
宇牧雲道:「我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你要我拿什麼去接納她?段穎,你為之苦惱的愛情對我而言,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
段穎心頭一震,忍不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難道宇宮主對你不好嗎?他沒有強迫你報答他對你的養育之恩吧?」
宇牧雲道:「義父當然對我很好,他不但從來沒有強迫過我報答他對我的養育之恩,還許諾過以後要把整個涉羽宮都交給我,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持寵而驕,不把他對我的養育之恩放在心上。」
段穎甚是錯愕,道:「接納一個深愛你的女子,難道便是辜負你義父對你的養育之恩嗎?」
宇牧雲道:「段穎,你忘了我和凌華珠之間的立場。我和凌華珠的婚約是一種盟約,這種盟約有持續下去的可能,也有中途瓦解的可能,要是有朝一日涉羽宮與秦嶺連環十八宮反目,我與凌華珠必然再也做不成夫妻,嘿,與其那時再害她傷心腸斷,倒不如一開始便讓她對我有所保留,這我和她,其實都大有好處。」
段穎不禁默然,半晌才道:「華珠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溫柔賢良,是天下少有的、值得任何人為她付出的好姑娘,她日日陪在你身邊,你卻要強迫自己不去愛她,這對你自己豈非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宇牧雲淡淡地道:「我從來沒有強迫過自己不去愛她。事實上,自從我知道自己不是義父的親子的那一天起,這個世界在我眼中便已經改變了模樣。我知道,雖然我名義上還是涉羽宮的少宮主,可是實際上,我與耿青鍾兒一樣,都只不過是義父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而一枚棋子是根本沒有權力去奢望愛情的。」
段穎道:「宇宮主待你如同己出,他豈是將你視為什麼棋子。」
宇牧雲道:「我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我的行為,我的婚姻,甚至於我的生死,這一切,全都取決於他的需要。」
段穎不禁暗自心驚,道:「宇兄弟,你,你是在怨恨你的義父嗎?」
宇牧雲搖了搖頭,道:「我不恨他,正相反,我很感激他,因為沒有他,便沒有我宇牧雲的今日。」
段穎忍不住道:「可是我卻從你的語氣中聽出了不甘心!事實上,你也應該不甘心,因為他對你的養育之恩幾乎成了你一生最重的負荷,你為了報答他對你的恩情,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宇牧雲默不作聲,良久才道:「如果從來都沒有擁有過,那又豈談得上什麼『失去』。我想,我應該沒有什麼好不甘心的。」
段穎搖了搖頭,道:「我不信你心裡就沒有夢想和渴望。宇兄弟,難道你就準備這樣過一生?那人生對你還有什麼意義?」
宇牧雲淡淡地道:「我是俠義道對付乾坤教的希望之所在,甚至,是天狼郡主存在的理由,這應該就是我人生的意義吧!」
段穎不禁無言以對。
寂靜之中,宇牧雲忽然聽到一陣隱約的琴聲隨夜風飄來,幽幽如訴,繞樑不絕,令人一聞之下,不禁怦然心動。
段穎也聽到了這琴聲,更是心中一跳,不及再去探問宇牧雲的心境,快步搶到了窗邊。
窗外月明星稀,似乎有歌聲自天外而來。
段穎的神色忽喜忽憂,變幻不定,低聲道:「是她來了。」
宇牧雲道:「誰?」
段穎不答,突然躍出窗子,覓著琴聲飛奔而去。
宇牧雲見他神情,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是天狼郡主來了?」不敢遲疑,跟著他跑了出來。
段穎聽得他隨後跟來,心中跳了一跳,當即便停下了腳步,道:「宇兄弟,你別跟我去。」
宇牧雲道:「我為什麼不能跟你去?」
段穎心中猶豫,道:「那個人,那個人……你跟她現在不方便相見。」
宇牧雲道:「那個人是天狼郡主嗎?你怕我會跟她起衝突?」
段穎咬住牙關,道:「你別跟她動手好不好?你們之間不能動手,否則,絕非天下的幸事!」
宇牧雲遲疑了一會兒,道:「你是此間主人,我可以賣你一個面子,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我不會殺她,你就放心好了。」
段穎歎了一口氣,掉頭覓著琴聲而去。
宇牧雲跟在段穎的身後,很快就發現他們其實是在返回別恨軒。
隨著他們的奔行,歌聲漸漸清晰,有一名女子在黑夜中輕聲吟唱:「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山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歌聲裊裊,果然是從別恨軒中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