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很多天,我將自己窩進客廳的沙發上,捧著一大堆影集翻看、流淚、發呆。我為自己泡上滿滿一壺的哥倫比亞速溶黑咖啡,這是他最喜歡喝的,我試著從苦澀的黑咖啡裡,尋到幾絲僅有的溫度。
咖啡融入口中,眼眶裡的淚便會一滴一滴地墜落進咖啡杯裡,杯口蕩起一圈圈小小的漣漪。我覺得自己的心也在蕩著,那是一種下意識的疼痛,像是被鋒銳的刀子剝掉層層的表皮,露出鮮血淋淋的肌肉。
放下杯子,我抱緊雙膝,將臉龐整個兒地邁進去,呢喃著:「哈爸爸,哈爸爸······」
回答我的,唯有手腕上那串泛著冷光的守護石鏈子。我盯住那串手鏈,漸漸地出神起來,這些閃閃爍爍、毫無生命力的小石頭,真的會左右我的一生嗎?
還有最後的兩顆,我是不是就算完成了強加在我身上的任務?第十顆被點亮的守護石屬於白羊座,幸運日是星期二,幸運色是鮮紅色,幸運物是鳳凰,幸運數字是6和7,幸運地點是熱鬧繁華之處。
就在上一個星期二,哈爸爸被一輛本田吉普撞倒在喧鬧擁擠的鬧市街頭,頭部恰巧磕在了街道旁的石台上,由他的頭部湧出來的是鮮紅的血,而並非什麼所謂的幸運色。
幸運?究竟什麼才是幸運?難道每個人的幸運只能依附於這些籠統的字面上嗎?就好像哈爸爸,閱人無數,又是占卜高手,卻未曾將自己的命運算出個一二。他是白羊座,他所有的幸運反倒成了一種諷刺。
我伸出手,輕輕晃動著手腕上的鏈子,那些被點亮的光束,像是一道迷離的彩虹。曾經,我以為踏上彩虹的深處,一切的疑惑便會迎刃而解,我錯了!事物的表象總是看似簡單,它所隱藏的深意卻無法解答。
就好像這道強加於我的任務:想方設法去點亮這串十二星座守護石的鏈子。我不僅僅只是將它點亮,我還需要穿越時空,去經歷重重的磨礪及考驗。這些考驗也絕非一般肉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似乎,所有的事情繞來繞去,無非是一個愛字。是的,穿越時空所經歷的事情,讓我學會了如何去愛,怎樣去愛。儘管不過是簡單的一個字,卻可以從中領悟到許多的人生哲理。這也算是一種意外的收穫吧。
我合上身旁的影集,哈爸爸的笑容宛如一道帶著涼意的陽光,灑滿整間房子。像是許多個晚上的睡前道別,我站起身,微笑,說:「哈爸爸,明天見。」
這一夜,我沒有再夢到那些鮮血淋淋的可怕場景,而是做了一個異常古怪的夢。夢境裡是一條陰森而滿是戾氣的詭異小路,哈爸爸穿著那件黑色的大斗篷,距離我不遠,也不近。我想追過去,像平常一樣,挽住他的手臂,每一次似乎就快要抓住他寬大的袖子,結果抓住的卻不過是涼涼的一縷氣息。
「哈爸爸?哈爸爸,等我。」我幾近小跑地跟著他,氣喘吁吁。那條路彷彿沒有盡頭的樣子,他腳下卻越走越快,一陣風似的將我落下好遠。
我不禁陣陣懊惱,恨自己的雙腳怎麼突然間跑不快了,又氣哈爸爸冷冷地態度,對我的呼喊置之不理,幾天不見,就形同陌路了嗎?這是什麼態度啊,真是的!
他繼續狂奔,我繼續狂追。「我就不信追不上你!」我發狠地說著,加快腳步緊追而去。那條路越發寬闊起來,只是,更加陰暗。他走著走著,突兀地停在前方,緩緩車轉身。
一張怪異得令人不安的陌生臉龐印入我的眼簾,他不是哈爸爸!我站在那兒,駭然地捂緊胸口,怔怔地望著他。「你不是哈爸爸,你是誰?」
他森冷地鬼笑,牙齒青白而尖銳,上面似乎綴著可怖的鮮血。「我就是你的哈爸爸,嘿嘿······」
我厲聲喝道:「你胡說!」
「羽裳,我們在一起相處了那麼久,你竟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嗎?」他望著我,換做了另一種口氣,幽怨而哀傷。
呃,這聲音,分明就是哈爸爸啊。可是,我的哈爸爸怎麼會變得這樣面目猙獰、慘不忍睹?這副尊榮,跟地獄裡的小鬼沒兩樣。
他輕歎,似乎想走過來,一隻腳抬起遂而又落了下去。他再看了看我,唇邊似又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我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正要問他想幹嗎,他卻兀自開口說道:「既然來了,那就留在這裡吧。」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才不要留在這裡!」我想喊,可是嗓子裡像是堵了一團東西,怎麼也喊不出來,額頭上憋出了一層薄汗。急切之下,幽幽轉醒。
撲面而來的黑暗彷彿一雙大手,摀住了我的雙眼,一時間難以適應這樣深沉的黑暗。我摸索著想打開床頭的小夜燈,一隻手卻摸了個空,當下心頭一緊,猝然坐起身,藉著遠處忽隱忽現地暗光,我這才看清楚自己哪裡是躺在臥室的床上,分明是到了一處生僻古怪的地方。
「啊!」我頓時駭然,驚覺地站起來朝著未知的前方快跑了幾步,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迎面而來,其間夾雜著詭秘的花香及沙沙的響聲。
收住腳,我猶自順著響聲望去,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幾乎印紅了頭頂的整片天空。「好美!好美的曼珠沙華。」我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但是下一刻,立刻被自己的聲音嚇得差一點嗆死。我剛剛說什麼了?我說什麼了?我是不是說了一個灰常灰常可怕的名字——曼珠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