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一朵花才是真正的海藍之藍?我蹲在堤岸上,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瞅了整整一個上午,還是沒有發現有哪一朵花是與眾不同的。哎,真是難為死我這個肉眼凡胎的小青蛙了。阿波羅,你個混蛋,畜生,禽獸!心裡一氣,忍不住罵起神來。
蹲在一旁的西亞大概累了,終於站起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羽裳,你看出來了嗎?」他問我。
我翻眼,忍無可忍地叫起來:「呱,呱,呱!」我是青蛙,又不是神,也沒有神眼,能看出來才叫稀奇呢。
「回去吧,我餓了。」他說。
我再翻眼,這小子上輩子一定是被餓死的,動不動就喊餓。走吧,走吧,別偎在這兒煩我!我鬱悶地想著,撇下他盡自跳進了薄荷海深處。我需要安靜,安靜地思索怎樣做一個稱職的採花大盜。
「羽裳,我先走了。」他喊。我也懶得再呱呱叫,索性躺在柔軟的雲層上,閉起眼睛,放鬆這幾日被迫繃緊的神經線。柔軟的風拂面而來,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似有似無,隨風而散。
突兀的,一陣窸窸窣窣地腳步聲緩緩靠近我。我睜開眼,一大片涼涼的陰影壓過來。「呱呱。」我跳起來,蹲在那兒叫著。
Garnier蹲下去,伸出一隻手給我。我跳上他的掌心,他微笑,旋即坐在了雲層上。他將我舉到面前,定定地看著我,說:「每一次來到薄荷海,看到這些翩然舞動的藍色花朵,我就會感應到adaro溫柔的心跳,感應到薄荷哀傷掙扎的魂魄······」他頓住,深深地歎息一聲。
「呱呱。」我回應他。
「羽裳,真的很對不起。」他忽然冒出這樣一句歉然的話來。
我伸出小爪子在他手心輕輕地撓了撓,我想告訴他,整件事沒有誰對誰錯,與其坐在這裡跟我道歉,不如盡快幫我想想怎樣解除咒語比較實際些。
可是,他明白嗎?我急躁地看著他,無法跟他交流溝通,他又聽不懂青蛙語,鬱悶!一時間,彼此就這麼無聲地對視著,陷入了一種恆久的沉默中。
終於,他將我放下來,起身準備離開。就在他走下台階的剎那,他轉身,看似喃喃自語地說道:「羽裳,你能讓一個沒有心的人流出眼淚嗎?」說完,盡自走遠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腦袋裡模糊地琢磨著他的話:「你能讓一個沒有心的人流出眼淚嗎?」顯然,他所說的沒有心的人應該就是adaro公主。adaro甘願將自己的心同薄荷的魂魄封印在海藍之藍的花蕊中,她現在不過是一個沒有心的空殼而已!
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可能流出眼淚呢?只是,為什麼要讓一個沒有心的人流淚,這麼做,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一些?我萬般費解地搖搖小腦袋,恨恨地往花海中用力一跳,在落地的瞬間,腳底卻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痛了。我頓時痛得呱呱直叫,坐在雲層上抬起腳心查看起來。
在我的腳底處湧出一小片殷紅,鮮血還在不斷地湧出,我卻未曾發現任何的傷口,唯有錐心的疼痛由腳心漫延至全身。
我一直都以為海藍之藍是一種無刺的花,沒想到這花的花刺竟然如此銳利。這倒應了那句話,越是美麗魅惑的事物,往往隱藏著最致命的利器。花是如此,人的心怕也是如此吧?也不知道海藍之藍會不會有毒性?這樣想著,我一瘸一拐地蹦躂著往神殿跳去。
偌大的神殿此刻空無一人,大神不在,西亞他(她)們也不在。腳底的疼痛卻越發強烈起來。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她)們,只有拚命地叫著,希望有誰聽到我的叫聲跑出來替我看看傷口。
叫了很久,沒有神,也沒有人,更沒有魚類出現。那些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我腳下的一小片地板已經被浸濕了,紅紅地液體刺得我心驚肉跳,真怕自己血流不止死在這裡!
我已經感覺到眩暈了,四肢也開始輕微地戰慄,大大的青蛙眼漸漸模糊起來,整個身體柔軟地向一邊傾斜、傾斜,直到最後,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呱——呱——呱。」這叫聲是我臨終的最後控訴。
阿波羅那個王八蛋,死了都不肯給我個人形,讓我就這樣披個青蛙皮去死。我詛咒他永遠做一個倒追男,他喜歡的女人統統不喜歡他,他將永遠活在被拒絕中,達芙妮只不過是一個開始,日後,他會不停地被美女拒絕······
正幻想地痛快,我突然感覺自己被誰懸空拎了起來。那傢伙相當粗暴,捏住我的小爪子使勁兒地搖晃,晃得我有一種近乎暈船的感覺。我費力地睜開雙眼瞪著那傢伙,他笑得那個得瑟,跟抽風沒兩樣。
「呱呱,呱呱,呱呱呱。」我憤怒地大叫。再晃蕩我非當場死這兒不可。
大神滿臉壞笑,一隻手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被他晃得七葷八素、口吐白沫,幾近昏厥。「知道這滋味不好受了吧?」他邊晃邊問我。
「阿波羅,你TMD烏龜王八蛋!」我在心裡狠狠地罵道。
「誰讓你那麼惡毒地詛咒我?難道你不知道,達芙妮是我心口處的一道傷,你竟然還敢在上面撒鹽。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去褻瀆神靈?你的哈爸爸把你寵壞了,簡直壞得無法無天。」
暈死,到底是誰壞得無法無天?這還有天理嗎?明明自己壞得都快要發霉了,居然厚顏無恥地在這兒教訓我。我翻白眼,繼續對他進行惡毒腹誹:「關你屁事!你個低級無恥下流的大壞蛋,我詛咒你下地獄,下到地獄的第十九層,永遠都別想爬出來。」
「呦,口氣很硬嘛。那好,你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關我的事了,包括,你馬上就要死掉,也不關我的事了。」
「嚇唬誰啊。」我冷笑,我是嚇大的嗎?
「怎麼,你不信啊?」他問我。
「哼。」
「我還忘記告訴你一個秘密,海藍之藍是一種寄生花。」
「什麼意思?」我看著他。
「意識就是,它會寄生在你的血肉中,吸乾你身體的所有血液養分。」他說。
呃?這東西倒是跟在大漠的時候,斂日在我身上下的蠱有些相似。我的腦袋裡兀自閃過曾經看過的《異形》,那種噁心的東西會從寄生者的肚子裡蹦出來,那海藍之藍呢?這種花不會也從我的肚子里長出來吧?這樣一想,我忍不住恐懼地連聲叫起來。
「呵呵,知道怕了吧?」靠,他居然還能笑出來。
「死就死,反正我們人類早晚都會死的。」我瞪著他。
「沒想到你還是個硬骨頭。不錯,不錯,我最欣賞你這樣的人類了。」他邊說邊抬起我受傷的那只爪子,對著傷口輕輕地吹了幾口氣。
「幹什麼?」我厭惡地縮回爪子。
「我可以暫時延緩你的生命,只要你可以讓adaro流出一滴眼淚,我就發發善心解除你及阿達拉一族的咒語。」
咦,我耳朵沒聽錯吧?大神要發善心了。
「其實,你也是因禍得福。寄生在你身體裡的這朵海藍之藍就是被封印的那一朵。如果你能收集到adaro的一滴海藍色淚珠,咒語便會自動解除了。」
「一會兒讓我收集眼淚,一會兒讓我去採摘彩虹,神經!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老子不幹了!要死要活隨你便,愛咋地咋地。」我呱呱叫道。
「你必須按我的話做!」他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就不!」
「必須!」
「就不,就不,就不!」我忍住疼跳下他的掌心,又想逃,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腳掌。「羽裳,你難道想一輩子做一隻小青蛙嗎?還是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adaro沒有心,根本流不出眼淚。你這樣逼我,簡直是自相矛盾。」
「矛跟盾原本不過是用作防禦的武器,羽裳,你有沒有試過用最鋒利的矛刺向最堅固的盾?你不覺得,把繁複的問題簡單化,結果往往會有所不同。用你的智慧去尋找你想要的答案吧,你再遲疑下去,真的會死得很難看哦。」他說,旋即鬆開了壓在我爪子上的手指,不等我回神,迅速隱入了空氣中。
我趴在地板上,腳心已經不疼了。但是,心頭那些呼嘯而來的恐懼卻迅速地將我困住。我的耳邊迴旋著一句話令人窩火的威脅:沒有眼淚,所有的魚類都會死去,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