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刀的手從沒有如此顫慄無力過。他可以刀尖嗜血、冷酷無情，死在他劍下的亡靈千千萬萬，他連眼睛都不曾眨動片刻！此刻，面對柔弱卻堅韌的她，他卻百轉柔腸、輾轉無措。從他後背不斷地湧出大片的汗珠，心底的猶豫令他遲遲不忍揮刀。
「將軍。」胥威立於營帳一旁，小心喊了一句。
他心頭忽而旋緊，握刀的手顫慄不休，卻終於緩緩地抬了起來。我閉眼，被他輕柔地擁入懷中，我又聞到了淡淡的肥皂草的味道。「別怕。」他唇齒間溫熱的氣息軟軟地散落耳邊，似一劑麻醉的針劑，撫平了心頭那些對疼痛的恐懼。
鋒利的刀鋒帶來鎖骨間微微的涼意，緊接著便是一陣刺骨的痛楚。我輕咬唇角，讓那些未喊出的嗚咽完全悶在嗓子裡，任憑冷汗浸濕了衣衫。
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持刀的手稍微用力，將那刀尖順著我鎖骨上那朵花急速轉動了一圈。手起刀落，海紫菀已經翩然落在了他的掌心。
「胥威，快將海紫菀連同藥膏一併敷在渾邪寒澈的傷口上。」他並沒有將我放開，只是將那朵花交於胥威低沉吩咐道。
胥威將海紫菀放入早已準備好的藥膏中，小心地替渾邪寒澈敷在了他胸前的傷口上，長長吁了口氣說道：「小子，你可別辜負了羽裳姑娘的一片心意啊。」
「羽裳，你怎樣？」渾邪寒澈剛要掙扎著坐起來，胥威大驚失色，將他按在床上怒聲說道：「你還敢亂動？給我好好躺著！仔細傷口再裂開，可再沒有海紫菀給你療傷了。」
「寒澈，我沒事。」我安慰著他，剛要掙脫開霍去病寬大的懷抱卻被他重新擁入懷中：「別動，跟我走。」他說著將我橫抱起來，大踏步走出了營帳。
「我們，去哪裡？」我將頭埋在他暖暖的臂彎裡問道。
「去一個只有我們兩人的地方。」他啞然說道。
我雙眸微熱，一股暖暖的氣息哽在喉嚨裡，雙手下意識地擁緊他。我聽出了他的隱隱不捨，聽出了他苦苦掙扎的無奈，他的承諾似一場不真實的夢，夢境可以溫暖那些未曾實現無法擁有的東西，因此，很怕醒來。我惟有這樣緊緊地擁住他，才不會讓自己湮沒在那一份即將離別的絕痛中。
「羽裳。」他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卻依然不肯放我下來。
「將軍。」我仰起濕濕的臉龐，深深地凝視著他那雙閃爍明亮的眼眸。
「唉······」 他微歎，千言萬語，化作了纏綿不休的吻，落在我的眼簾、鼻尖、唇齒間，遂而緩緩停留在我鎖骨的傷口處，帶著刺痛的濕熱的氣息，輕柔地將我纏繞。
如果一切都可以停住，停留在我和他相遇的這一刻，我多想就這樣留下來！留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留在大漠，留在他的身邊。我與他，終究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錯過了漫長的兩千年，便已是錯過了生生世世。
就讓我把這一份至深至重的愛留在茫茫的大漠深處，帶著他給過我的無限柔情，用我回去後的一生來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