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打發我們離開之後,一路上我都在猜測皇上的用意。他到底是派北宮邈行來解圍的還是讓他來助邈如一臂之力的?而他對素未謀面的我,又到底抱著怎樣的態度?
「含意……」我呼一聲含意的名字,才發現她和傾城早就不見了蹤影。
「你今日如此違抗南榮太后的意思,是為了我麼?」原來是七王爺跟在後面,怪不得含意捨了一直發呆的我,悄悄離開了。
「七王爺明白清影的心就好!」我今日的心跡早已在擂台上表露無疑,此時再不承認就真是自欺欺人了。
「你隨我來……」他看著我,明亮真實的眼睛突然顯得很興奮,又毫無顧忌的拉起我的手。
他拉著我一路小跑,穿過很多橋廊,終於來到一處屋前停下。
這樣的屋子在皇宮到處都有,不足為奇,只是屋前的牌匾讓我意猶未盡。
「望仙樓……」我低低念一遍,脫口而問,「在這裡可以看到填上的神仙麼?」
「這『望仙』二字確有來歷,但是與神仙無關!」他拉著我很自然的推門而入。
「這屋子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好奇的問,其實是不明白他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屋子是先皇賞給我的!屋子只有兩間,地方很小,僅供休憩和納涼之用,只是屋後有一大片的望仙樹,在這皇宮大內,僅此一處,沒有我的命令,是沒人敢來的!」他拉著我就要朝屋後走去。
「等會,你先蒙上眼睛!」他故作神秘的說,立刻就用手遮住我的雙眼。
我無奈的順著他的指引向前走去,只感覺自己來到很安靜的地方。他突然站住不動,我也隨他站住繼而閉氣凝神,周圍的微風襲來,有些沙沙作響,想必已經到了他所說的望仙樹林。
我偷偷睜開眼睛,透過他手指的細縫發現了紫色的光亮。現在明明是掌燈的時候,怎麼會有光,即使是樹林裡掌了燈籠,又怎麼會是淡淡的紫色?
「好了,我們現在已經到了一個地方,我要給你看的東西就在此處!但是,你千萬不要驚叫,也不要鬧騰!」他鄭重的說完,將擋在我眼前的手移開。
我強忍著心裡的驚歎沒有大叫出聲,只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能拚命眨著眼睛,以此證明我不是看到了海市蜃樓。
我們隻身在一片紫色的樹林之中,樹的樣子有些像常見的桑樹,只是葉子都是淡淡的紫色,樹的高矮參差不齊,有的高高過頂,有的只與我們腰部平齊。紫色的光輝籠罩在每一片葉子之上,我興奮的跑過去想感觸一下這令人驚歎的葉子,觸摸到的是實體,但是紫色的光輝卻流瀉在手上,只能看到它們的存在,這光輝卻如月光一般,能感受到寧靜與高潔。
「這是什麼?」我努力使自己平靜,問出心底的好奇。
「這就是望仙樹,美麼?」七王爺滿臉寵溺的微笑。
「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樹麼?」我一臉迷茫的望著他。
「這些望仙樹,普天之下只有這一片林子,出了這裡,再也找不到了!」他再次牽我的手說,「傳說望仙樹發光的時候,許下的承諾,就能生生世世兌現!」
「七王爺是說,這些樹並不是總發光的!」我這個時候冒出這樣的話的確煞了風景。
「當然!」他有些無奈的望著我,只是仍沒有將手拿開,「這些望仙樹每三年才發一次光,每次發光能持續七天,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見到,白天的時候它們就與普通的花木沒有區別!」
「這些樹是用來做什麼的?先皇為什麼要賞給王爺一人?」我自詡見多識廣,突然見到這樣聞所未聞的事物,自然要追根刨底的問個明白。
「翡翠蠶你總聽說過吧!這些紫色的葉子就是它們最愛的食物!雖然翡翠蠶也吃普通的桑葉,但是食了望仙葉的蠶,吐出的絲是能夠發光的,因此織出的衣物也就格外漂亮!只是這些葉子發光的時間沒有定數,和翡翠蠶成長的時間很難湊到一起,所以也就很難擁有這樣的衣物!」
「想必那日南榮太后送來的衣物只是翡翠蠶食了普通桑葉織就的,不然我怎麼沒看到那衣物發光!」我突然想起了那兩件翡翠蠶衣,便嘟囔了一句。
「這個自然!」他突然擺出了一副莫名的壞笑,在他那樣溫柔的臉上很難見到這樣的壞笑,「你是不是很想穿上能夠發光的翡翠蠶衣啊?」
「清影只是好奇!」我連忙止住自己的遐想。
「為什麼要好奇!」他正了正臉色道,「就是皇兄日後冊封了皇后,她也沒有那樣的衣服穿!這片林子至今也就造就了一套能發光的衣服!」
我突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免好奇這衣服到底給了誰,是南榮太后還是賢德太后?
「穿上這樣的衣服一定很幸運吧!」我淡淡的說。
「那是當然!這衣服我一直留著,就想親自為我的新娘穿上,是一件嫁衣!」他緩緩說出,看向天空。
我也隨著他抬頭,透過濃密的樹葉看向碧洗的蒼穹,北辰星正高懸在我們的頭頂,發出威嚴的光芒。
彼一時,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想著各自的心事。
突然他回過臉,堅定的望著我,雙目含情,「我北辰宴儒向紫微星起誓,在這望仙林中執東陽清影之手,許下三生三世諾言,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
「七王爺剛剛的話不能作數!」我連忙將手堵在他的嘴邊,將「亡」字硬生生的擋了回去。
「清影,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麼……」他有些焦急,死死抓住我的手。
我搖搖頭,滿眼心疼地看著他,「後宮凶險,清影不知道能活多久,只是知道七王爺這片心就足夠了。清影慶幸能與七王爺同生,只是若是清影先走一步,還望王爺多多保重!天不老,情難絕,請王爺休要再提死字!」
我想我已經忘了我的身份,我是誰!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想我與七王爺以後的事情,此時此刻我只想著與心愛的男子在這望仙樹下,互訴衷腸。
「你不會先走一步!本王不會讓你走的!」他再也控制不住滿腔柔情,將我緊緊擁入懷中,這是他第二次攬我入懷,與第一次不同的是,此時我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這是為我的心跳,有著不同尋常的律動。
「宴儒……」我突然喃喃喚了一遍他的名字。
像是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衝動,他一隻手托起我的臉頰,慢慢靠近我的眼睛,溫柔纏綿的吻落在我的眉間、眼瞼、笑窩繼而是嘴唇。這是第一次柔軟而又真實的接觸,我突然就動了情,清清爽爽的回應他的吻。交纏在一起的四瓣唇越來越激烈,他也將我摟的越來越緊,此時風也停了,四周好像都安靜下來,半晌之後,是我們沉重的呼吸。我害羞的低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而他似乎意猶未盡,低下頭輕啄著我的耳垂和脖頸。
我倚在他懷裡,很是戀戀不捨,心裡開始想很多事情。之所以覺得我們東陽家身臨險境,是因為四大家族中除了東陽家其餘三家都是皇親國戚,東陽家的真正危險是沒有一個強大的靠山。而我不一定非要找皇上這個靠山,與其千方百計等一個沒有十足把握的靠山,不如惜取眼前這個情投意合的男子。莫忘了他也姓北辰,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安慰著自己,也為自己的情不自禁找了個很好的借口,至於二姐的事情,我一定可以借助他和太后的力量,查個水落石出。
「你在想什麼?」他將吻定格在我的額頭之上,淡淡的問。
「清影在想,王爺如此年紀為什麼還沒有成親?」我可不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他不成親是冥冥中注定等待我的出現。
「我說出來緣由,你信麼?」他突然就笑了。
「王爺說得出,清影自然相信!」我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小時候隨父皇去紫雲觀祭天,遇上一個雲遊四海的老道人,他說我命中有剋星,需過了兩個『檻兒年』,方能成親!」
「這你也信?」我有些失望,可仍是奇怪,「那為什麼你那日說自己體弱多病,怕耽誤了我?」
「想你心疼我,馬上就答應我啊!卻怎想,你半點不解風情!」他有些寵溺的捏捏我的鼻子。
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算不算牽強,當年賢德太后以體弱多病為由讓了他的皇位,如今看他也的確沒有半點體弱的樣子,先皇不是傻子,若是真的沒病怎麼就如此混了過去呢?還是這個「佳話」的背後本就另有隱情?
「走吧!我們去太微殿!」他突然打斷我的沉思。
「太微殿?那不是皇上的寢宮麼?」我奇怪的望著他,他的心思轉的也太快了吧,我完全跟不上了。
「是啊!皇兄這個時候一定在批奏折,我去求他給我們指婚!」他說完,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就不必去了!我的身份,和你一起去不合適!」我一聽是說指婚的事情,立刻停下了腳步。要知道,我是皇上的秀女,只有皇上不要我了才可以指給別人,否則我就是皇上的備用女人,哪有自己去要求指婚的,這不跟「偷情」沒區別了麼!
「說的也是!我先送你回凝安樓,之後再去太微殿!」他也意識到剛剛是自己情急了。
「你先去凝安樓吧!我自己回去就成,又不是不認識路!」
「影兒也這麼著急要嫁給本王,這點功夫都耽擱不得了?」他突然壞笑著拿我打趣。
我故作生氣的不再理他,逕直往回走去。他也並不哄我,拉我進懷裡親了一回,就轉身大步向著太微殿的方向邁去。
沒走片刻,隱隱約約看見前面有一行人抬著一副擔架,走的很是匆忙。再近一點我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白公公,我見過他兩次,再不會認錯的。
近的已經可以聽到他們的說話了,四個太監抬著擔架,另有一個未長成形的太監跟在後頭,不停抹著眼淚,他的樣子傷心極了,孱弱的身體瑟瑟發抖。
「白公公,您慢些走,我們快跟不上了!」擔架停了下來,左前方的太監喘著氣抹了臉上的汗。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平日裡這麼教你們的!都小點聲!繞道這望仙樓就是怕驚動了人,這會子你們又跟我嚷嚷,都是不省事的東西!」白公公也停了下來低聲怒喝道。
「得,這望仙樓是七王爺的地盤,這會子沒人敢來,我們跑了大半個皇宮了,您就行行好讓我們這邊歇歇吧!」幾個人說完便將擔架放了下來,癱在地上坐了。
我見擔架用白布蒙著,下面像是睡了個人,便好奇的躲在一處假山後面,偷偷聽他們講話。
「這會子應該沒人在這邊走動,就這邊歇歇吧!這該死的小順子,死也不讓人省省心,偏偏死在落芙湖邊,這接連著死了兩個人,都快成鬼湖了!」白公公有些喪氣的說,「若不是看他跟著我有些年頭了,我才不管這破事呢!」
聽到落芙湖我心中不免一震,再聽到連死了兩個人,心中立刻五味陳雜了,二姐也是這其中一個吧。
「白公公,您說這小順子生前是真瘋還是假瘋啊,硬說前段時日死的那個秀女是被人拋屍在湖裡的,逮到人就是一通哭,我們幾個都快跟著瘋了,現在死了倒是乾淨了!」
「這個真瘋假瘋,小柱子最清楚,平日裡小順子什麼話都跟他同鄉說!」說話的太監連忙扭頭對著哭泣的小太監道,「哎,你倒是說說小順子是怎麼跟你說那個秀女的事情的啊?據說那個秀女美得跟天仙一樣!在水裡泡了好久,撈上來還是明艷動人……」
「再渾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白公公沒等那人說完就狠狠打斷,轉而對小柱子沉聲道,「往日裡小順子跟你說了些什麼我不管,你若是想活命的話,就將他跟你說的那些話全爛在心裡!誰問也不許提,明白嗎?」
那小柱子見死了人,哪敢再多嘴,只是死命點頭。不一會兒一行人又抬著擔架匆匆走了,留下躲在一邊發呆的我。
「影才人這麼晚躲在假山後面偷聽一群太監說話,有失身份吧!」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北山邈行,你跟蹤我?」我有些憤怒,這個一等侍衛總是幹一些偷偷摸摸下三流的事情。
「跟蹤談不上,你還沒那麼大本事!我只勸你一句,今晚聽到的,全當耳旁風吹過!」他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能當耳旁風麼?我冷冷望著他的背影,這關係到我二姐死亡的真相,我一定要找到小柱子,弄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