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不要……
醫院晦暗的走廊盡頭,一聲聲淒厲絕望的嗚咽讓人心臟狠狠發疼,彷彿整個世界從此失去光明。
兒時美好的回憶,此刻,卻變成一道冰冷堅硬的鐵鎖,緊緊的箍住喉嚨,乾澀的幾欲無法呼吸。
「小惜……」
夏流觴心中痛極,雙腳似乎灌進了千萬斤水銀般,重的連邁開半步都是奢侈。
滴——
滴——
清晰的心電儀跳動聲,像一記籐鞭,狠狠抽打在珍惜心口上,將她瀕臨崩潰的神智從地獄的邊緣強拉了回來。
珍惜匆忙的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奔向病房,進去之前似乎意識到什麼,飛快的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才輕輕推門而進。
原本如睡王子般沉靜的寒風烏黑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面容蒼白的讓她的心猛地揪起,好不容易扯出來的微笑又被迫硬生生縮了回去。
「惜姐姐……」寒風乾淨的不惹半分塵埃的笑容純淨的讓她想哭。
沒有怨恨,沒有憎惡,沒有將所有的不滿與憤怒全部歸洩給上天,甚至超乎常人的平靜,體貼,讓她肝膽欲裂。
我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孩子,寒風,我一直都知道,無論南宮家有多黑暗,都跟你沒有關係。
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只是我的弟弟,這個世間唯一的弟弟。
「你睡了好久,嚇著我了。」她坐在床邊,纖指輕撫過他手背上刺眼可怕的針孔,難受的倒抽絲絲冷氣。
關是看著,她都心臟痙攣,寒風,該有多痛。
「呵,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惜姐姐,我們不是約定好,再也不掉眼淚了嗎?你怎麼又哭了……?」
寒風心疼的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紅腫的雪眸像是兩枚被強行塗成紅色的核桃,讓他胸口悶悶地,堵得慌,彷彿塞滿了無數塊堅硬的碎石。
「只是碰巧塗了紅色眼影,怎麼,很難看?」珍惜擠出個比哭還心酸的笑容,看的寒風喉嚨發苦。
他眉梢微抬。滿佈針頭的手輕撫過她晶亮的雪眸,緩緩道。
「很美……」
懷抱著你最美的樣子,貪戀著這份記憶離開,這個早已不屬於我的世界,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惜姐姐,你不恨我,於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拯救與恩賜了。
現在想想,逼我至絕境的是南宮家,派我去你身邊的,也是南宮家,所以,我不恨,反而,覺得幸運。
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人這一生,與其渾渾噩噩的活,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死。
然而,真的面對死亡的這一瞬,我才發現這句話是多麼的可笑。
惜姐姐,我不想死,我捨不得離開你,半點都捨不得,一想到七天後,要永遠的閉上眼睛,再也看不到你了。
這是比往腦袋裡打上十枚子彈還要來的殘忍的酷刑!
「亂說,我現在一定醜死了,可是我故意的,故意嚇你,誰叫你一直偷睡,偷睡,叫我擔心。」
珍惜佯裝輕鬆的語調聽上去悲傷的一塌糊塗,這個世間,有誰會一邊說著嗔怪輕鬆的話語,一邊嗖嗖的掉淚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這該死的眼淚怎麼忍就是忍不住,不停的掉,不停的湧出來,對不起……
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可是寒風,我心好痛,痛死了。
我情願你現在抱著我痛哭一場,說你害怕,說你不想死,說你痛恨上天為什麼這麼殘忍,瘋狂的控訴,將所有的痛苦全都宣洩出來。
但是,但是,你偏偏對我溫柔的笑著,笑容那麼唯美蒼涼,就像秋末的新月,美好的幾近夢幻,輕輕一觸,便會嘩啦粉碎,灰飛煙滅。
「很難過,那就好好哭,我走了之後,要每一天都開心的大笑,知道嗎?」
此時此刻,寒風儼然成為了小大人,體貼的拍著珍惜顫抖飄搖的後背,分明的蝴蝶骨滑過掌心,心臟頓時一緊。
這些日子,她,瘦了好多……
「不准!不准你說那樣的話,收回去!趕緊給我收回去!」珍惜猛地抬頭,嚴肅的看著他,呵斥的聲調中透著心疼與無奈。
寒風淡笑不語,纖弱的五指緩緩撫過她的眼,她的臉,她的唇,她的眉梢,漂亮的褐色眸子盈動著異樣的光澤,彷彿,在打量著一件上古世紀流傳下來的珍寶般。
「我還剩多少時間?」他兀然開口,聲音淡淡的。
珍惜一愣,臉色僵滯的像是凝上了一層厚厚的結霜,漫出幽幽寒氣。碎碎麻麻的疼痛,恍若細小的銀針,一根根刺進身體裡,隨著血液緩緩流動,再齊齊扎進心肺,鮮血嘩然湧出。
「寒風……」她說不出口,只低低的喚了聲,心肺絞痛的愈發厲害。
「七天對不對?」寒風淒然一笑,眉眼間,儘是破碎,面容平靜的讓她恐慌不已。
他怎麼會知道?
難道說,寒風已經對自己的身體做出了估量嗎?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短短的七天,可我卻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心願未了,惜姐姐,你能幫我嗎?」
珍惜連忙點頭,被淚水濡濕的睫毛愈發的洗亮烏黑,彷彿綴滿了露珠的滿天星般,熠熠發光。
「我最後一個願望,就是,你能得到幸福……」寒風輕輕的笑著,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停滯半晌,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而認真。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更不知道,說出來之後,惜姐姐未來的命運會如何?
如果從他個人角度出發,他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他的姐姐,騙得了任何人,甚至騙得了她自己,但是,騙不了他。
呵,最後的最後,再讓我任性一次好了。
用我這條命,換你永恆的幸福,真的,很值……
「惜姐姐,我希望,在死之前,看到你走進禮堂……嫁給,夏流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