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夏流觴聞言,哀傷的唇角揚起一抹苦澀噬心的笑,她竟然跟他說對不起,是他聽錯了嗎?
還是,全世界都瘋了,全都瘋了。
你什麼時候看過羊就要被狼吃掉,還誠心誠意的向狼道歉?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回頭一看,正是剛剛替小惜量體溫的醫生,對方一臉沉重的表情,令夏流觴心底莫名一沉。
隱隱約約,一股不祥的預感竄上脊背,讓他如置冰窖般寒冷。
單薄的報告單從指尖滑落的那瞬,夏流觴以為他的生命亦隨那張薄紙般,滑落流逝。
「抱歉,你能重新再說一遍嗎?」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不確定的飄忽感。
夏流觴彎腰將報告單拾起,遞到 醫生的面前,英俊的五官透著憔悴,唯有那雙黑眸,亮的如暗夜中的晨星般,熠熠發光。
「由於母體曾經流產過,所以孕育胎兒的機會極弱,現在有了,已經算是個奇跡,但患者目前心理壓力過大,連續高燒不斷,不宜孕育胎兒,否則……」
醫生見他的臉色隨著自己的話鐵青的可怕,不由得停了下來,打住沒往下說。
「否則會怎麼樣?」他的聲調中,已然聽不出半分情緒,更叫人心臟一抽。
「很有可能會是……是死胎,而且母體也會因承受不住,而……」醫生下意識的推了推眼鏡,拭去額角的冷汗。
死胎?承受不住?
是指,一屍兩命嗎?
夏流觴緊攥著報告單的手倏然攥緊,眉峰蹙起,臉上的表情暗沉的像是要殺人,指骨慘白的幾欲刺瞎人的眼。
「現在醫學技術這麼發達,怎麼可能會連母親跟孩子都保不住?醫生,我請你說話嚴肅點,不要跟我開玩笑。」
雖然,他心裡也很清楚,醫生不可能拿小惜的生命與他們的孩子未來開玩笑,但潛意識裡,他仍然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無比誇張絕情的玩笑。
上天怎麼能一次又一次的殘忍,將他從天堂打進地獄,拉回,又從天堂打進地獄,奢望一點點幸福,就這麼難嗎?
「……」
「你可知道如果你誤診的話,我可以叫這間醫院立馬消失,連半分蹤跡都找不到?」夏流觴壓低聲音,黑眸凜住,狠厲的威脅道。
本還惴惴不安的醫生聽了這句話,也變得憤怒起來,但身為醫生,他必須理智,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將一杯茶遞到夏流觴的面前,反問道。
「醫學若是萬能的,為何,每天醫院還是有人死去呢?」
「生死本就是自然的規律,我們醫生所能做的,只是減緩病患的痛苦,盡量延長他們的生命,這就是醫者的本分。」
「如果非要將孩子生下來,機率有多大?」夏流觴心肺絞縮,眼前閃過珍惜痛苦蒼白的小臉。
「百分之六十五。」醫生不假思索的答。
「真的?」他彷彿看見了一線光明,情緒瞬間從谷底攀升而起。
「但是這樣的話,母體會……」醫生眼神沉了下,其意,再明顯不過。
「會……死嗎?」
夏流觴努力穩住瀕臨失控的情緒,嘴角艱難的牽動兩下,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靈魂般,身上感覺不到半分生氣。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從母親的角度考慮,一般都希望留下孩子,但是,這個孩子或許會要了母親的生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童小姐出生的時候,母親便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而當場死亡,所以請夏先生你多考慮一下。」
最後一句話,像鋒利的閃電般,狠狠擊中全身,震得每一寸骨頭都咯咯作響。
小惜繼承了她母親的體質,所以,很有可能跟她母親一樣嗎?在生產的時候,便……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不能失去她,情願不要這個孩子,他也不要失去她,不要——!
心中有個聲音歇斯底里的吶喊疾呼,如萬千利箭齊發,幾欲要將他的腦袋射出無數個窟窿。
「還有,童小姐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萬一情緒失控導致流產的話,她的生命,將岌岌可危。」
「……」
前一秒,他還在歡呼慶賀,他們重新得到上天的眷顧,有了寶寶。
下一秒,他卻不得不撕開創口,強迫自己去面對這殘酷瘋狂的事實,大口大口的吸氣,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因為現在,她能夠依靠的人,只有他了,只有他一個了。
可是要叫他怎麼開口,他怎麼能,再度殺死自己的孩子,怎麼能……?
小惜會恨死他的,這一生,就算他跪到雙腿廢掉,她都不會原諒他的。
推開病房的門,一個纖瘦熟悉的背影令他怔住了,漂亮的藍色眼睛彷彿會說話般,叫他突生出無所適從的感覺。
「這就是你照顧她的結果嗎?」林藍初低低開口,沙啞的語調中漫出陰鬱的哀婉。
蒼白的手指輕撫過珍惜毫無血色的臉,指尖微顫,無限心疼。
「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夏流觴,你說過只要我放手,她就可以過上幸福平靜的日子,不會再受傷,不會再難過。我是耳朵聾了才會相信你那可笑的諾言,你違約了!」
「所以呢?」
「所以我要奪回她,並且,再也不給你靠近她的機會,絕-不-!」後兩個字林藍初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聞言,夏流觴十指攥緊,黑眸陡沉,冷冷的與他對視,目光可怕的像是要殺人。
林藍初握著珍惜的手,望向他的臉亦冷凝的可怕,藍眸中寫滿了堅定。
「她有了我的孩子,你認為她還會跟你走?林藍初,你真是可笑!」夏流觴唇角輕揚,笑容極具諷刺意味。
「那又如何?」林藍初毫不退讓的回答,藍眸深處微掠過一抹黯然。
小惜,竟然又有了他的孩子?呵,是天意嗎?
「我會娶她,而你將會是我們婚姻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