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從嘴中迸出,萬般艱難,五年不曾再喚的名諱,此時響卻在空氣中,彷彿默默建起了一棟高牆,他靠近,她便後退。
窗外風聲嘯起,吹動了垂在簾上的曼簾,吹開了他臉上的黑紗,那張絕世的容顏依然改變,只是,少了自負,少了狠決,更少了滿臉深壑狂亂的恨。
久久未見的容顏如今呈現在她的面前,她漸漸後退,貼到冰涼的牆上。
他除去餘下的半面紗,「原來,你還沒忘了我。」
這句話,問的清淡,問的似無意但有心,她只望他一眼,聞他一句話,便能識得是他,內心,掀起了波瀾,表面卻做平淡。
他靜靜望著她,目光不捨離去,思念,濃的化不開,融化在空氣中,這靜謐安逸的氛圍,無時無刻在心中充斥臆想,今日,終於實現了。
當他踏進鎮中,聽到有人無意間提到了牽扯他的心的名諱。
當他到了玉籐苑,躲在暗處望見一臉嬌俏與客談天她的容顏,那一刻,世間的所有都不在重要,狂喜佔滿了心頭,但,他不敢貿然出現在她面前。
他回營聽到除風道出五年前的精心策劃時,被騙的感覺,那般清淡,細水娟流般,在心中不留一絲痕跡劃過了,他甚至感恩戴德,被騙了,才有活生生的她,站在他的面前,駭怕也好,厭惡也罷。
他能對著有呼吸,有神情的她,喚一聲,離兒。
所以,他坐著,紋絲不動,怕一動,便嚇走她。
她如驚弓之鳥,一步步後退,容色越來越蒼白,嘴唇越發顫抖,憐憫可人,他想起身,將她抱在懷中安撫,手,輕攥成拳,依然,忍住了,笑著,「為夫的,今日尋到你了。」
蘇離挺直著背脊,感覺到一滴冷汗順著脊樑滴下,可是,這害怕不能表現在臉上,她巍然深吸一口氣,站定身子,冷笑一聲,「忘?當然不會忘,你與我之間,有太多不能忘的東西,即使五年時間能淡薄太多記憶,卻淡薄不了恨,難道你已忘了,我恨你嗎?」
一襲話,由她口中說出,儘管尹慕蕭依然面帶桃花,柔情依然,心頭卻傾然發悶,變得緊蹙,微微的擰了一記,又酸又疼。
「這是我造下的孽」,他喟聲一歎,站起身,踱步走向窗邊,倚在窗前望著人群,「你恨我,我當然記得;我念你,你卻絲毫不知;本來,你我之間能永遠如此,恨著,念著,可現在,上天偏偏又讓我遇了你,便是讓我來問你,能不能不恨。」
他的語氣,這般輕巧,這般涼薄,蘇離呆然的愣了半晌,這不是她心中的尹慕蕭,記憶力的尹慕蕭,曾經溫柔過,曾經陰蟄過,曾經偽裝如神,又曾經瞬間如同惡魔,卻從未見他從此淡薄。
蘇離猶豫著,上前兩步,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輕心,眼前之人,亦曾經,是魔鬼。
「既然你已知道我沒死,又找到了我,如今,又將我支身一人抓到這裡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她獨自走到桌邊,皺著眉詢問窗邊之人,他回頭一望,搖起頭,「今日,將離兒請來,只想問你如此一句,別無他意。」
她心起懷疑,「若無他意,為何單單在我玉籐苑的對面開這麼一家客棧?」
「我,本非尹家人」,他關好窗,嘈雜聲少去許多,風聲也漸漸隱退,熏香滅了,屋裡冷冷清清,他嘗試著靠近,她垂下眼,他便小心翼翼坐在她的面前。
他兀自,徐徐訴說多年前的事宜,揭開了已被她遺忘的一片片傷疤,鼻間,似乎頃刻間盈滿了血腥的氣味。
她依然記得,刀鋒插進腹中的痛,湍流的河水帶來的冰冷,這些,本已該遺忘的事又一幕幕重現在眼前,她站起了身,沉重呼吸。
扭頭,冷凝,「夠了!」
他方才道完,他,乃阮紅梅之子。
「你我之間,從相識到現在,本就是錯誤。」
知道了一切,又怎樣,故事既然發生,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我知道」,他抬起溫柔的眸,伸出修長白皙素手,指甲圓潤,落到她的髮絲上,被她輕輕打去,「請自重。」
他淡淡笑了,「你不想見我,便不見,想見我時,我就在你近在咫尺之地,我不再強迫你,不再委屈你了,只想在這裡,每天靜靜守著你。」
她做不出回答,嘴唇因訝異微張,形成唯美好看的弧度,尹慕蕭盯著她,靜靜的望著,「就像現在這般,讓我看著,便已滿足。」
蘇離眼中質疑的程度已多餘了訝異,她甚至開始懷疑他的真正目的,思來想去,卻想不出。
一個充滿負罪感的局外人,還能做得什麼!
他攬長手臂,她直覺一推,喝一聲,「別過來!」
他點起頭,微笑,「好。」
她不讓靠近,他便遠遠候著,等著,望著,只期望在這方樓台窗前,能望見她游移巧笑的模樣,便已足矣。
蘇離無端開始慌張,面前的他,沒有任何令人懼怕與殺傷力,她的心中卻突突直跳,分不清緣由。
「他,還好嗎?」
「哥哥很好。」她退到門前,「以後,請你不要去叨擾玉籐苑的任何一位。」
她落下冷語,打開門匆匆去了,隨著她的離去,屋內帶進風,飄進一陣紫籐蘿的香氣。
他又倚在窗前望她。
籐蘿鎮,果真是個極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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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埋首在人群中快速走動,掩飾著慌張與錯亂,更氣恨著心底那不明所以的波動。
一踏進玉籐苑廳堂,直衝苑內閨房,根本聽不到百合身後一直隨著喊主子,像是有重要事宜,但此刻,她不想聽,心中太吵鬧,槽亂如纏繞的發,一根根糾結在胸口。
「主子,主子,您別走這麼快,百合有事要說……」
百合大喘著氣,一路小跑跟著匆忙前奔的蘇離,走出廳堂,穿過細橋假山,越過前苑,直奔向閨房之處。
蘇離打開房門,一抬眼,望到了床上的兩個人,心中有些急,又起著無名火。
「起來!」
蘇小無揉著迷濛的眼,從木頭懷裡坐起身,小小的身子蹦下床,凝脂一般的小臉閃著疑惑,「娘親?」
火藥味,瀰漫在屋裡,卻又覺得無從發洩。
「你們躺在我房裡做什麼,還不快給我出去!」
蘇小無回頭望了望木頭,又望了眼娘親,開心道:「無兒在與爹歇息和等待娘親,娘親去見惡掌櫃回來了?」
他以為,這番話,會讓娘親臉色緩和開心些,誰知,娘親臉色更加暗黑,丟下一句話,將他們二人踢出門外。
「我去見你爹了!」
「爹……」
蘇小無喃喃著,失意狀態重現,百合跑來敲主子的門,慌張而急切,他抬起那支完好無損肥肥的藕臂,扯起百合姨的衣裳。
「姨,我有兩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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