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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將近午時,尹慕蕭再次踏入蘇離的房門,她已用好了膳,坐在書桌前,渾身沐浴在陽光下,一頁紙張夾在修長芊指中,緩緩翻過頁,側過頭,又凝神去瞅下一張,絲毫未注意到她的到來。
他走進屋中,房內檀香已是燃盡,皺著眉頭詢問:「為何不點香?」
她睫如剪扇,抬起,陽光下打在臉上一層陰影,回過頭,神情似乎還陶醉於書籍中,只「嗯」了一聲,依然回過頭去。
尹慕蕭亦步朝她走去,立於她身後,「皇上有召,半個時辰後隨本王入宮。」
她點著頭,眼中充滿迷茫不解,「皇上?」
又淡淡接著,「知道了。」
他將腕擱在她的肩上,她身形一僵,戒備如斯,尹慕蕭縮回了手,心中多了幾分空蕩,像被懸起一般。
今日發生之事若告知予她,他的手中便再也握不住她的把柄了,思量再三,緘默離去。
聽到關門響聲,蘇離冷哼出聲,合上書冊,仍是那本牡丹傳記,這一頁,她已足足盯了一天,只待他來為這場戲碼營造平和的氣氛,裝作一無所知。
站起身,踢開腳旁的凳子,伸了懶腰,去點燃了熏香。
從他進屋那一刻,她已敏感的聞到了焦物的氣息,必定是焚燒了東西才有的,滅了熏香,只為確定。
在屋中徘徊了幾步,走到衣櫃前翻找,入眼的,便是艷麗張揚的錦花紅袖袍,穿戴上身,對鏡梳妝。
鏡中人兒娥眉淡掃,風髻露鬢,膚潤如玉,若膩柔光,豆蔻胭脂染佳人,更顯得嬌艷若滴,憑添幾分誘人風情。 走出房門,尹慕蕭早已在轎中等候,蘇離不多言,坐上備好的另一頂轎,吩咐著旁人,「到前知會王爺,這方已妥當,可以走了。」
傳話的侍衛呆呆的望著她,一時間回不過神,蘇離放下轎簾,在裡冷冷道:「誤了事,王爺會罰的。」
侍衛連忙回身,彎著身向前去,方才與他講話的人,哪敢相信是平日脂粉不染、只屬中上之姿的蕭王妃,恍惚間,曾讓人以為仙子在世,美的無暇,美的不食人間煙火。
轎子顛顛簸簸向前,半個時辰功夫,皇宮內城到了,轎外傳來墨公公聲音:「蕭王爺,皇上吩咐奴才在這候著您,說轎不用停了,直接抬到御花園便是。」
「御花園?」尹慕蕭狐疑道,「皇上不是召本王大殿議事?」
墨公公笑著,彎腰道:「本是如此,王爺您與皇上議事、王妃到靜顏宮替皇上探守亡人,可是……」
他長歎一口氣,「唉——,近日京城瘟疫橫行,皇上憂心操勞,心情難免煩躁,又道王爺也勞累了幾日,索性就在御花園擺上酒席,把臣子們都叫上,宴請一番,明兒個全趕去抗疫去,誰也逃不掉。」
尹慕蕭頷首,倒也是好方法,瘟疫不除,京城難得安寧,食君俸祿,憂君國事,這些貪生怕死之徒是時候警告一下了。
放下轎簾,「走吧。」
「前往御花園——!」
墨公公高聲一喊,轎子又被抬起,蘇離手指探開簾子,望見墨公公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水。
她沉著眸,顓頊軒立設此局,她並不知是何意,今日,便只當來探君意。
此時此刻,任何變故的發生,都將導致她所策謀的一切功虧一簣,暗咬起唇,思躊著,皺緊了眉頭。
只差一步,便能成功。
現在,卻被半路召進宮中,看來,只能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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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王爺,蕭王妃到——!」
一聲高亢的通報聲起,轎停落地,耳邊已傳來了陣陣絲樂聲,想是宴會,已然開始。
她聽到沉穩的腳步聲,走到轎前,掀開簾子,一雙大手探進來,尹慕蕭冰涼俊美的容顏便映入眼間。
「出來。」
她抬起左手,放到他的手心中,彎腰探身出轎,在那一刻,談笑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空蕩蕩的奏樂聲。
她微步輕移,綢裙逶迤拖地,每移一步,鬢髮垂著的玉瓚鳳釵便隨腰起晃,顧盼生姿,一顰一笑動人心魂。
蘇離眉眼含春一笑,引了全部人的心神,尹慕蕭,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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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場的鴉雀無聲讓蘇離揚起了嘴角,顰顰裊裊向顓頊軒立行禮,成功攫取了所有人的眼光。
「許久未見,蕭王妃風姿絲毫不減呢!」顓頊軒立面帶笑容,讚歎之意表露眼中,又望了眼尹慕蕭,「蕭王與蕭王妃一起落座吧。」
墨公公做引導,坐在了顓頊軒立左側的位子,屬上位,蘇離無聲落座,淡淡掃視一圈,園裡牡丹開的正旺,上次牡丹宴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如今,顓頊軒立身旁的鳳位,懸空了;尹慕蕭——替代了尹謙的位置;自己,也由妃嬪後的下位向前移動許多,一年的時光,能造就許多變故。
宴樂再響,君臣舉杯,顓頊軒立與尹慕蕭席間宣佈抗疫之事,大臣們面色憂憂,深知已躲不過,卻又難抗聖命。席間參加前幾日她所謂的生辰宴的臣子也佔多數,目光流盼到此時,總帶著一種剔挑的意味,有色的眼光頻頻使來,蘇離端起酒杯自酌,不抬眼去望任何一人。
顓頊軒立望到蘇離置身事外的神情,面有深意,如此盛裝打扮,怎能浪費;前日蕭王妃生辰宴事已在京城傳開,又望向面冷的尹慕蕭,心中明瞭;
心中跳出一絲玩味,怕是不知道後悔是何物,更怕是還沒學會珍惜,所以,就由他推波助瀾一把才是。
「蕭王妃?」
顓頊軒立一聲喚,蘇離回過身,勾頭回應,「妾身在。」
「還記得上次牡丹宴時你跳舞的情景嗎?」他緩聲提醒,轉向尹慕蕭,「朕還記得當日,蕭王以鼓作樂,蕭妃歌舞園中,想來,許久未見了,朕倒有些懷念了。」
彷彿被提醒了一般,大臣們也露出恍惚懷念的表情,想起蕭王妃,也是一位有才情的女子。
「妾身遵旨。」
蘇離盈盈起身,遙步上前,立在人群中,目不斜視,只等樂起;
所有的眼光,自然全到了尹慕蕭身上,他皺著眉,站起身,移到鼓旁。
一聲鼓響,喧啾百鳥,沉重有力,她回鸞應聲,拂袖長拋,欲飛沖天,氣勢震人,霧輕紅躑躅,風艷紫薔薇,他的鼓聲越擊越快,她便隨鼓婆娑旋轉,天空下俯視,如一朵艷麗盛開的紅色牡丹。
忽的,蘇離舞姿一轉,柔婉輕媚,高歌吟唱。
惜別離,怨別離,粉淚偷潸人後啼。
卜歸期,數歸期,眉底心思筆下詞。
怨分離,恨分離,潸淚彰顯心中啼。
別看笑容依。
歌聲起,樂聲隨奏,鼓聲樂聲琴聲,歌聲嘹亮,響蕩在皇宮內城的每個角落,聽的人心神黯傷,只覺傷感。
顓頊軒立晃動著酒樽,透明的液體映著自己的模樣,眼神無意間,瞟向冷宮的方向,眼中泛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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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畢樂停,癡癡如醉的人們依然難以回神,蘇離一拜,「妾身獻醜了。」
尹慕蕭亦回到了座位,二人沒有任何交談與對視。
顓頊軒立揮手命令自行賞花,酒席人群散開,散散落落分佈在御花園各處,蘇離坐在原位不動,她在尋求機會,向顓頊軒立問得此次為何召見。
尹慕蕭斟了一杯酒,在望見顓頊軒立一臉笑的時候,面色漸變。
「蕭王妃,朕召你前來,是為告訴你今日午時前發生之事。」
顓頊軒立一開口,尹慕蕭重砸下酒杯,制止道:「皇上!」
「今日若不召你進宮,朕恐怕沒機會見得蕭王妃,更無機會講明了。」他站起身子,走到二人面前,「天牢瘟疫氾濫嚴重,今日午時,已全焚了。」
蘇離猛的抬頭,不可思議望著他,抓住身旁尹慕蕭的臂,「他呢?」
尹慕蕭拉下她的手,冷著面,「上下三十重犯,無一例外。」
「尹謙,也在其中。」
蘇離退後兩步,眼神慌亂,「二哥,二哥……」
顓頊軒立回頭向尹慕蕭望去,果然望見了一張怒臉,搖了搖頭,道:「朕只覺得,不應瞞她。」
尹慕蕭隱忍著將要發怒,墨公公恰好前來,向顓頊軒立耳語幾句,他臉色一變,一字未言轉頭去了。
席中只剩了二人,尹慕蕭盯著無神錯亂中的蘇離,心中擔心大片氾濫,彷彿他就要失去她了,他的威脅、他手中的把柄,此時已成了灰燼。
蘇離陰沉著臉,漠然抬頭,冷笑了幾聲,一言不發。
他向前幾步,她仍然在原地,毫無動靜。
「蘇離?」他皺眉喚她,她依然無反應。
忽的,她站起身子,向遠方漸漸走去,步子緩慢、沉重,尹慕蕭跟著她,她聽到腳步聲,轉過身,臉上佈滿了淚水。
「不要過來——!」
她嘶喊著,「尹慕蕭,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我。」
尹慕蕭立住腳步,低聲詢問:「你要做什麼?」
她此時,只覺問題如此可笑,挑眉帶著淒苦的笑,「你說,我該做什麼?對著殺死親哥哥的兇手,我該做什麼!」
「跟本王回府。」
他命令著,伸出手,「他留了東西在府中,本王拿給你。」
蘇離緩步走到一棵樹下,扶住樹身,穩了穩身子,兀自流著淚,她明白他此時言語中的意圖,無論是真或是欺騙,他是沒了把柄,慌了、亂了,為留住她不惜一切代價了。
「東西?」她抬起眸,遲疑住,「好,我隨你回府。」
尹慕蕭神情一鬆,「過來。」
蘇離鬆了手,起步向他的方向走去,紅裙拖曳在地,眼中失神無望,似一具玩偶,朝主人漸漸前行。
離他的手,不到三尺之距,尹慕蕭目光漸柔,欲跨步向前將她扯到懷中,他一動,蘇離便抗拒著後退,無耐之下,他只好站在原地。
她的情緒極為不穩,更是難以思考的狀態,待到她清醒時,她便一定會反擊、離開,在此之前,他要將她帶回府中,以防意外。
他露出溫柔的神情,負手立在原處,「離兒,本王候著你,你慢慢過來,不妨事,本王等著你。」
她咬著唇,向前又邁一步,猶豫著,一步步向前邁……
此時,身後瞢的躥來一抹白色的身影,迅速衝到蘇離身後,狂亂而令人始措不及,她的手中握著一把青鋒短劍,就在一霎間、蘇離一個回頭間,劍,刺進她的腹部。
所有的時間,在那一刻靜止了。
「我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猖狂尖銳的笑聲響徹整個園中,白衣人撩開槽亂的長髮,曾經清冷高傲的面容暴露在眼前,是索清音。
蘇離的嘴角登時吐出一口鮮血,神色頓然清晰,她望清了現在的情勢,看到了插在自己腹上的劍。
「離兒——!」
尹慕蕭一聲怒吼,迅影之姿飛奔至她身旁,一掌揮開索清音,用手去扶蘇離,被蘇離用盡全身力推開。
「別、碰我!」她艱難的吐出字語,跪倒在地,「滾開!」
園中瞬間站滿了侍衛,顓頊軒立面色蒼白,大吼,「來人,拿下皇后!」
尹慕蕭不再上前,轉頭吼道:「太醫!宣太醫!」
被掌風揮倒的索清音被幾名侍衛抓起來,她掙扎著高喊,仇恨的眼光對向蘇離,「你害死了謙哥,奪走了哀家的孩兒,慫恿皇上將哀家打入冷宮,哀家恨你,哀家要殺了你,蕭王妃,你去死吧,去死吧——!」
刺耳的尖叫聲不絕於耳,索清音被顓頊軒立宣定賜死。
蘇離從地上爬起來,手扶在匕首上,鮮血迅速的爬上白皙的手背,滴落在地,觸目驚心。
她望向人群的另一方向,跌跌撞撞前行,腦海中,迴盪著索清音的聲音,只有一個死字。
尹慕蕭與顓頊軒立等人正要跟上前去,蘇離猛的回頭,雙目睜圓,佈滿血絲,狠狠道:「不要靠近我,誰都不准靠近我。」
「太醫來了,離兒,不要任性,待在那兒別動。」尹慕蕭低聲勸慰,心中慌亂代替了仇恨,恐懼更是從四面八方壓抑包圍而來,他試圖向前走,步還未踏出,蘇離握在刀柄上的手就拔出了幾分。
「再靠近,現在就死給你看。」
她冷冷的威脅,說話間胸口湧動,一口鹹腥直衝出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在地上,這一口血吐出,尹慕蕭再難保持理智,「停下來,快停下來!」
她彷彿,聽到了歌聲、見到了娘親,美麗的容顏、溫柔的神色,張開手臂,一聲聲呼喚,離兒,到娘親這來,離兒,娘親很想你……
「娘親!」她伸出手,向前方空蕩處走去,「娘親,離兒來了,離兒就來了……」
她要走了!尹慕蕭心中突然響起這一句話,他要失去她了,她要遠離自己了,陌生的空虛、無盡的駭怕感,緊緊襲來,以至於讓他身子微微發抖,連抬腳的力氣都失去了。
「離兒……」他按捺住胸口的不安,不顧一切向前衝去,不准她離開,抓住她,只有讓她在自己懷中,抱緊了她才離不開。
腦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的尹慕蕭,再也無暇顧及其他,衝到蘇離身旁,將她緊抱在懷中,心中默然安定下來,甚至讓他熱淚盈眶。
「太醫還不快過來——!
尹慕蕭命令著,蘇離抬起頭,望見他眼圈紅了。他的手臂抱的如此的緊窒,緊到讓自己忘記了身上的痛楚,鮮血依然在流,渲染著紅袍上大片錦花,噬染著他的白袍,染紅了大地,摻雜著她的淚水,在他們之間放肆舞蹈咆哮,驚蟄的狠狠刺著他的眼。
「我贏了!」猛然間,她將他推開,一步步向後退,笑聲狂妄冷冽,迴盪在整個御花園中,悲愴淒然,聽的人心中哀戚,「尹慕蕭,你輸了,你想對我永遠禁錮、折磨,可惜,這一切,就只能是幻想,你輸了,你輸了——」
她踉蹌兩步,手握住腹上利劍,咬咬牙,又插進三分,痛的她口中噴出鮮血,眼淚噴薄而出,空氣中瀰漫著鮮血的味道。
「尹慕蕭,你是個騙子!」她柔聲說著,語聲慼慼,漸漸向後退,「你,從未愛過,更不知,愛為何物。」
「你,是個魔鬼!」
她閉上眼,張開臂,在他愕然與驚悚的眼神中,帶著笑,向身後躥流湧動的流水中緩緩傾去。
他伸出手臂,用盡全力,手中只剩下空氣與她殘留的血跡。
「蘇離——!」
他怒聲吶喊著,再也難以冷靜,跪倒在河邊,「你逃不了,永遠也逃不了,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再也聽不,望不見,沉浸在冰冷的水中,意識漸漸分散、模糊,呼吸,由弱到無。
死,原來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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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宴散,所有人早已慌張離去,空蕩的園子中,只剩了顓頊軒立與尹慕蕭。
還有那,早已冰涼沒有氣息的屍體。
尹慕蕭顫著手,撫向那冰冷的容顏,從眉到眼,從挺立的鼻到蒼白的唇,最後是了無聲息的胸膛,刀痕與傷口依在,河水洗淨了血跡,帶走了她的呼吸。
蘇離,去了。
顓頊軒立怔怔望著尹慕蕭,手落定在他肩上,聲中帶著幾分淒涼。
「朕會擬旨下去,以貴妃之儀,厚葬蕭王妃。」
尹慕蕭抱起她的屍體,緊緊抱在懷裡,一言不發。
顓頊軒立不作聲,去了。
夜,瀰漫,宮女開始清理御花園裡的血跡,無一人敢靠近河邊。
園中,彷彿依然還迴盪著,蕭王妃那首婉轉哀愁的離子歌……
惜別離,怨別離,粉淚偷潸人後啼,卜歸期,數歸期,眉底心思筆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