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將至深夜,蘇離還未睡,坐在燈前翻看一本書冊,是世人社稷的唯美故事。
世間情愛如都是這般純潔,那便好了。
她下完結論,伸了伸懶腰,準備上床歇著。
走到燈前,瞢的,望見投在門上另一人的身影。
「你怎麼進來的?」
蘇離轉身質問她,「恐怕不是為王爺遊說的吧?」
雅韻涵哼一聲,走到她面前,從頭上拔下一支簪,「認識這個嗎?」
蘇離瞅了一眼,漠然道:「一支木簪。」
「這是蕭哥哥送我的,五年前這是我和蕭哥哥之間的定情信物,蕭哥哥一直帶在身邊,極其愛護,如今終於擺脫二王爺鉗制,蕭哥哥娶我入門,可以雙宿雙棲了,但是……」目光陡的一變,「這一切,卻因你而變了。」
雅韻涵溫溫訴說,漸漸情緒轉為激動,她用木簪指著她:「我和你,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是你不是我?」
她一步步逼來,蘇離皺著眉向後退,「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她聽到笑談一般放肆的笑開,「真是個笨女人,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她腳步飛快,風一般移到蘇離身後,手扼住她的脖,木簪頂在她的臉上,「方纔來時,蕭哥哥在門外躺著,像個死人般毫無生氣,你知道是因為誰麼?」
蘇離屏住呼吸,知她來者不善,木簪頂在她的臉上,臉頰生疼,彷彿就要扎進她的肉裡,戳進顴骨裡。
雅韻涵在她身後咯咯笑了。
「不用擔心,我不會破了你的像。」她鬆開蘇離,望見蘇離摀住脖子咳嗽喘息,將她推倒在地,審度著她,「我只想看看,你有什麼值得蕭哥哥喜歡。」
「威脅你,你會發抖;面臨死,你會害怕;這樣的你,能給他什麼?」
雅韻涵抓住她的衣領,眼中淙淙流淚,「你有的,我也有。我能做的,你卻未必能做。憑什麼,你憑什麼得到他的愛!」
「放開我。」蘇離抓住她的手,「他的愛,想要便給你,我不稀罕。」
「你說什麼?」
她眼神片刻怔仲,「你不愛蕭哥哥?」
蘇離掙脫不了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揚起頭,「若你心疼他,走到門外將他帶走,我感激不盡。」
雅韻涵丟下她,左右走了幾步,眼中漸漸平靜。
「你騙人!」
她揚起手,一巴掌狠狠打在蘇離臉上,「你騙我。」
蘇離捂著紅腫的臉,站直身子,走到她面前,使勁全身的力,還了一巴掌。
「你沒資格打我。」
雅韻涵嘴角溢出血,「你是第一個敢這麼打我的女人。」
她眼中狠光乍現,「今晚,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
「幫蕭哥哥做個了斷。」
雅韻涵舉起手一揮,空氣中瀰漫出奇香,蘇離未來得及反應,被人摀住了口鼻。
「屏住呼吸。」
有人在他耳邊這樣說,她睜大眼,回頭望,「大哥」。
雅韻涵滿臉遏制不了的怒氣,近乎歇斯底里,「哥哥,又是你!」
「韻涵,哥來接你。」
雅玉卿只在屋中一站,奇香便消失了,他鬆開摀住蘇離口鼻的手,拍著她的背:「毒已解,沒事了。」
雅韻涵冷冷看著他們,「哥哥,你每次阻礙我,妹妹都好恨,可又奈何不了你。」
「從唐門走時,你跟著我,入王府時,你依然陰魂不散,哥哥,能不能別再纏著我。」
雅玉卿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掀開袖子,看到觸目驚心的毒痕,蘇離倒吸一口氣。
「毒入攻心,七日後,你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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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韻涵甩去雅玉卿手臂,手袖一拂,幾根銀針向他眼瞼飛去。
雅玉卿靈活一躲,銀針紮在木柱上,登時黑了一片。
「本以為哥哥會消失在京城。」雅韻涵指尖再次抬起,「如今又出現,妹妹便留不得你性命了。」
雅玉卿護住蘇離,扭頭道:「小離,後退,到裡室去。」
「大哥……」蘇離心中難以言喻,當日拒絕他,換得現在的局面,如今有了危險,他還是義無反顧來救她。
「小離對不起你。」
他搖頭,深笑著,大手拍著她的頭,「大哥不怪你,聽話,到裡室去。」
蘇離向後退,剛走了兩步,聽到背後一聲慘叫。
回頭,雅韻涵已倒落在地,被他打昏過去。
她正欲走過去,雅玉卿高聲制止:「先別過來。」
雅玉卿從懷中拿出玉瓶,吃了一顆藥丸,調息片刻,才站起身,走到一直呆愣的蘇離身邊。
「她……大哥……。為何你們……。」
雅玉卿雙臂一攬,將她摟在懷中,「小離一定很多問題想問大哥,別急,大哥一一道給你聽。」
「當日大哥與我恩斷,今日又來幫我……」她滿眼愧疚,「雅姑娘本是大哥親妹妹,蘇離怎能承受的起。」
「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救她。」
雅玉卿雲淡風輕著,抓起蘇離的手,「小離最近不開心?」
她搖頭,「我很好。」
「瘦了許多。」
他坐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對她請道:「想問什麼?」
蘇離坐正,理清思緒。
「大哥、雅姑娘,你們與三王爺有何關係?」
「關係淵源。」他娓娓敘述,「我與令妹父母雙亡,自幼得唐門收養,她擅使毒,我擅解毒,五年前,救得了墜落山崖的三王爺,當時他已身中劇毒,命不久矣,只有唐門秘製解藥方可解救,我與韻涵尚年幼,不顧門規偷了解藥,救了王爺,也因此,被驅逐出門。」
「三王爺感激我二人救命之恩,便與我們二人義結金蘭,定下信物。」他眼睛一直盯著桌子,手指不規律、緩慢的左右移動,「後得知他家破人亡,被奸人所害,我二人便決意幫他奪回王府。」
「所以,由雅築開始,我二人在外做眼線,三王爺在府內做接應,養精蓄銳五年,招兵買馬,只為復仇。」
蘇離擰著眉,「五年前的婚約,又為何意?」
「王爺一人勢單力薄,於是以婚約為由,想接她入府,以助埋伏,可惜二王爺為人多疑精明,以韻涵是舞姬為名,擋了婚事。」
「雅築裡大哥與我相識結拜,也是他吩咐的麼?」
「他懷疑你是二王爺的人,只命我試探。」
蘇離慼慼然笑著,「可歎,當時蘇離一心護他,卻仍然遭人懷疑。」
「小離,你錯了。」雅玉卿正聲道,「那只是當初,而後,他不但不再懷疑你,吩咐我一次次帶你脫離這些事非,只怕二王爺傷害了你。」
她睫毛低垂著,燈光下剪影特別清晰,盯著影子微怔。
「當初大哥與我……」
「大哥正要說明此事。」他不懷好意笑著,「小離莫放在心上,那晚你我什麼都沒發生,大哥只是想逼你離開。」
「也是三王爺吩咐?」
「嗯。」
蘇離深呼吸著,事情彷彿漸漸明瞭。
「可是,最後,我還是回去了。」手撐著額,淺淺搖頭,「他依然是騙了我,當我回到王府決定為亡夫復仇時,他不傳來任何音信,只是利用了我。」
雅玉卿站起身,嘖嘖搖頭,「何必如此拚命說服自己遠離他,你心中不是這麼個想法。」
她沉默,還是搖頭。
「除雲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雅玉卿眼中笑的隱晦,「他安排了最信任的人,待在你身邊,豈不是為了保護你?」
「是他讓你來向我說明這些?」
蘇離眼中帶著疑惑、不解,又望向倒在椅上的雅韻涵,「雅姑娘為何要殺我?」
「今日,三王爺休了她。」
蘇離身子微震,心中空了的東西漸漸回來。
「大哥要走了,這些是離別前的禮物。」雅玉卿笑出兩個梨渦,摟住她,深深嗅聞,「讓大哥最後一次聞聞香香小離。」
「大哥要到哪去?」
「帶我的傻妹妹,到無人認識的地方,為她解毒,活下半生。」
他淡然一笑,蘇離的眼睛泛紅,心中一酸,「大哥……」
「小離,不要哭。」他把她抱在懷裡,「最後,也送給大哥禮物好不好?」
他又像孩子一般撒嬌,蘇離點著頭,「大哥想要什麼?」
雅玉卿低下頭,凝視她,在她臉頰,落下一吻。
「要幸福。」
「大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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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玉卿抱著昏迷的雅韻涵走了,蘇離目送著,心中開始泛疼。
她走到燈前,猶豫再三,吹熄了,躺到床上,心中掙扎。
在黑暗中閉上眼,心中卻有無數的聲音在呼喚她,她終於難以忍受煎熬,跑到了園門前。
她的心狂跳著,手握住鐵鎖,喚了一聲:「王爺。」
月亮隱在雲後,一片漆黑,她等了久久,等不到回應。
他的決意,也不過如此。
許是已經不在了。
她拉緊身上的外衣,自憐笑一聲,即使萬多理由,他依然騙了她;即使再動聽的言語,也只是隨口應酬。
蘇離漫步走回了房屋,心中失望,倚在床上,皺著眉頭睡去了。
對她來說,希望,便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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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您醒了嗎?」用力叩門與焦急的呼喊聲。
蘇離翻過身,睜開眼,望見窗外天色陰暗,下著瓢潑大雨。
「早膳不用了,今日天氣不好,讓主子再睡會兒。」
「主子,您快出來看看,三王爺他——」
蘇離腦瞢的清醒,下了床披上外衣,慌忙打開房門,「三王爺怎麼了?」
「昨兒個半夜開始下雨,三王爺在門前一直守著,淋了一夜的雨,現在染上風寒,生死未卜。」
百合一股腦說著,蘇離抓緊肩上的衣裳,「他,一直在門前?」
「主子,您別這麼狠心了,快去看看吧,現在暴雨在下,三王爺還在門外淋著,誰也勸不回……」
蘇離手一鬆,外衫滑下,不顧大雨泥濘,奔向門前,手抖著開鎖,又找不見鑰匙,「百合,鑰匙,鑰匙在哪兒?」
「主子,不是一直在您那兒嗎?」
她慌亂著,翻找全身,大雨淋濕了全身,還是找不到,她握著鐵鎖,晃動著門,啞著嗓子呼喚:「王爺,你還在嗎?」
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雨聲在回應。
她拍打著門,高喊著:「誰來把門打開,除雲在嗎,除風——你們都在嗎?鑰匙,鑰匙不見了,誰來幫幫我,王爺……」
全部無人回應,蘇離跪坐到泥濘上,對著門外聲聲道:「王爺,離兒錯怪你了,離兒全知道了,你還好嗎,為何不回應,是不想進這園子嗎?離兒錯了,你快醒醒,離兒願意聽你解釋……」
「離………離兒……。」
門下縫隙,一支大手遞來一把鑰匙,「用這個。」
蘇離拾起來,對準鎖孔,門,被打開了。
他有鑰匙,隨時隨地,他都可強入。
為了她定下的條約,為了守住自己的承諾,他在門外候了五天。
大雨也好,烈陽也罷,若沒她一句願意,他甚至願意永遠淋在雨中。
蘇離的心,徹徹底底的疼了。
門外的尹慕蕭,臉色虛弱,渾身被大雨淋濕,眼睛艱難的睜開,身上泥濘血跡混到一起,怵目驚心。
她開始恨自己的絕情,抱著他,在雨中痛哭。
「慕蕭,對不起……」
尹慕蕭意識模糊,朝她微笑,舉起佈滿傷疤的右手,停到她的眼前。
「離兒……」
手,緩緩打開,一顆純白色桂花玉鎖,靜躺在手掌中,上面有著點點血跡,沖刷在大雨中,形成一道微細血流,滴到尹慕蕭的臉上。
「本王……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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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背起尹慕蕭,百合為他二人撐著傘,雨中艱難的向前行走,亦步亦趨,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尹慕蕭背到屋裡。
「百合,找大夫,到王府最近的地方去找大夫,快!」
蘇離吩咐著百合,開始動手為他脫衣,他全身發燙,髮絲濕透貼到胸膛上,呼吸愈來愈沉重,情況岌岌可危。
換上乾淨衣裳,為他擦乾臉上的水珠,額頭敷上熱毛巾,蘇離才鬆一口氣。
百合帶來大夫,急忙進門開始診治,蘇離坐在外室等候,手不自覺的緊握到一起,眸中全是悔意。
「主子,您先換了這身濕衣裳,不然也會病倒的。」百合好言相勸,拿來要換的衣服,「三王爺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礙的。」
蘇離搖著頭,望見大夫從內室走出,慌忙前去詢問:「大夫,王爺如何?」
大夫執筆開下藥方,歎道:「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如此折磨啊!」
「王爺現在體弱氣虛,但好在本是習武之身,草民開幾幅藥服下便會無事,但事後一定要進食,否則……」
「我明白了。」
蘇離點頭應著,拿起藥方遞給百合,「有勞大夫了,百合,隨大夫一起去抓藥。」
「是主子。」
百合跟著大夫出了門,關門前擔憂望了蘇離一眼,特意囑咐,「主子,別忘了換上衣裳,以免染上風寒。」
蘇離在尹慕蕭床前坐著,頭也沒回應著,「主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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