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四日。
蘇離坐在書房裡看書,翻著書冊,望著下頁想不起上頁,腦筋混亂。
她大腦已難以負荷,長呼一口氣,趴到桌上,眼角望見角落的輪椅,迴響起以前。
以前,她總是信他,毫無顧慮,即使說著假話,她依然篤信不疑。
如今,因為他的欺騙,二人之間相見無多話更無,他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她沒有嘗試相信的勇氣。
她走到輪椅旁,落座,仰躺著向上望。
心裡某個角落,說服著自己,給他一次機會,因為他曾是她最相信的夫。
亦有著濃濃的反抗心理,騙子二字,在她心中,永不翻身了。
愁亂著,思考著,閉上眼睛睡著了。
夢裡,她坐在桂花樹下,清唱著歌謠,遠方有悠悠琴聲,合著她的歌唱,抑揚頓挫。
她四處尋找,「是誰在彈琴?」
琴聲停了,周圍安靜了,只聽得見風吹動樹葉的沙響之聲。
遠方漸漸響起了歌聲,是一首熟悉的離子歌。
「娘親!」她猛的醒悟,「是娘親。」
這是娘親為她的名字所作的曲子,兒時常當做童謠唱與她聽。
惜別離,怨別離,粉淚偷潸人後啼。
卜歸期,數歸期,眉底心思筆下詞。
怨分離,恨分離,潸淚彰顯心中啼。
別看笑容依。
「娘親,你來見離兒了。」
蘇離高聲向四周呼喊,傳來回聲,白天忽然變為一片黑暗,她跌倒在巨大的漩渦裡,愈來愈沉。
「抓住我的手。」
有人救她,她伸手去抓,一雙大手把她拉起來,抱到懷中。
她心中駭怕,大哭,把眼淚鼻涕全擦到來人的懷中,哭喊著:「慕蕭,慕蕭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才來救離兒,離兒該怎麼辦,離兒好生怨你……」
「芷吟。」
一聲呼喚,止住哭聲,抬頭深看。
「二王爺!」
尹謙一臉絕望向後退,將她推倒在地。
「是你害我。」
「二王爺——!」
她跌倒著爬起來,用盡全力去抓尹謙,他的身影漸漸虛化,快要消失。
她不要孤寂一人,高喊著:「王爺,不要走,芷吟對不起你,不要走,不要消失。」
「娘親來救你。」
尹謙莫名說了一句話,瞬間化為塵土,灰飛煙滅。
天地萬物一片黑暗,蘇離孤立無援,黑暗開始吞噬一切,壓迫感包圍著她,像要把她吸進無底洞。
她怕到了極致,伸出手,什麼都抓不到。
「娘,娘親,快救離兒,離兒好怕,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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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你怎麼了,快醒醒!主子!」
劇烈的搖晃終於使蘇離驚醒,猛的睜開眼睛,大口喘氣,她做噩夢了。
「主子,您沒事吧?」
百合望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頰,用手絹輕輕擦去她額頭冷汗,「主子做夢了?」
蘇離抱著百合,好一會兒才平復。
「主子,百合陪您到外面走走,一會兒便沒事了,都只是夢而已。」
她站起身,心有餘悸,把輪椅推到門外,狠了狠心。
「百合,拿斧頭來。」
「主子要做什麼?」
「劈了這輪椅。」斷了自己的臆想。
娘親一定是在怪她猶豫不決才托夢給她。
這首離子歌,注定他們二人之間,一個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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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是王爺的……」
「已是不需要的廢物,放在這作何用。」
蕭園院子裡響起了狠狠的劈木聲,蘇離毫不留情,木屑飄飛在空中,嗆得她幾聲重咳。
半倚在門外的尹慕蕭聽到異聲,稍動了身子,想張口詢問,又兀自搖著頭。
即使問了,她也不會回答。
輪椅被徹底劈開,碎成狼籍,蘇離拿起鑰匙,走向門外。
「主子?」
百合不解跟上,「百合收拾了這些雜物再讓三王爺進來也不晚。」
她打開大門,尹慕蕭攸得轉身,與她對視。
昨日才相見過,今日彷彿變了個模樣,更加清瘦了,兩頰邊已有了凹陷的痕跡,髮絲凌亂,眼神哀傷淒然,嘴唇乾出裂痕。
這般與他對視,她的心莫名的緊窒了。
「離兒,你終於肯見本王了?」
尹慕蕭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嘴邊帶著笑容,乾裂的唇就滲出點點血跡,她強迫自己與他對視,篤定心神。
「有樣東西,王爺忘在園子裡了,妾身拿給您。」
她的手,緩緩繞到脖間,解下二人極其熟悉的物品,拿起他的大手,放落在他手心裡,還帶著溫熱,陽光下,桂花玉鎖,特別透亮。
他拳起手,將鎖緊緊握在手心裡,一言不發。
她微微一拜,雙手關起大門,「王爺保重。」
他伸手去抓,只落得一場空。
大門又一次落鎖,他再一次被決絕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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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慕蕭右手緊握,彷彿要握碎了手中的鎖,要握斷自己的手指。
他左手撐到牆上,低著頭,看到自己投在陽光下的影,右手狠狠的錘在牆上,一下、兩下、三下……
數不清多少下,他垂下手,血跡斑斑,玉鎖早已染成了血紅。
他笑著,笑容慼慼絕望,若是這樣有用,他寧可打斷手指,碎了手臂。
一切晚矣。
可是,他將來的一切、甚至生命,沒有她怎能完整。
「不管你怎樣拒絕,本王都會等。」
除雲再來探尹慕蕭時,他躺在門前,烈陽下閉著眼,白衣上血染著紅梅,右手血肉模糊,緊握著東西不肯放手。
「爺!」除雲到他身邊,拿起水壺,「除雲去請太醫,您先喝點水。」
「本王不要這些!」
他把水壺打開,撒了一地,他手抓住除雲的衣領,「她把它還給本王了,她心裡確實沒本王了。」
「爺。」
尹慕蕭臉無血色,呼吸微弱,再加上這觸目驚心的血跡,幾日滴水不進,全是在懲罰自己。
除雲擔心著,「除雲再去勸勸王妃。」
「沒用的。」他無望的搖頭,「你不懂,她對本王,是絕望了呵。」
除雲猶豫著,尹慕蕭鬆開他的衣領,「不要離開雅堂主半步,誰也無法擔保她會做出什麼。」
「爺,恕除雲直言,有雅堂主在,恐怕也是王妃難以接受一個原因。」
他又怎會不知。
「嗯。」
尹慕蕭弱著聲,「扶本王坐起來。」
他扶起尹慕蕭,尹慕蕭從懷中拿出一張書信。
「替本王拿給雅堂主。」
除雲打開,明瞭。
「除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