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蕭園,尹慕蕭沒有要回屋,要蘇離和他一起到園後花園的亭子裡,此處很安靜,連蟲兒鳥兒的叫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見著爹了嗎?」尹慕蕭對一直魂不守舍的蘇離問道。
蘇離回過神來,「爹只派人送來了些禮品,讓離兒不要掛念家裡。」
「離兒,你的臉色不太好,沒事吧?」他一臉擔憂,蘇離搖搖頭,坐到他身旁的石椅上,頭正好倚在他身上。
「王爺不是回去休息了嗎,身體不礙事嗎?」
「本來是」,他一隻手輕撫她的頭,「可是太掛念本王的王妃又不知會走丟到哪裡去,實在放心不下。」
蘇離此時心裡百味交雜,「二哥他……」
他詢問的眼光望著她,見她支吾不語,接道:「二哥是太擔心我的安危,才會對太醫厲言責斥,放心吧,這幾年我的身體都是李太醫給治的,二哥不會怎樣的。」
蘇離抬頭與他對視,他溫柔的語調,坦然的眼神,皆讓她內心開始傷痛,為何,為何要如此相信二哥,上天對他太不公,對他人的好,明明是善意卻換來滿身傷痕。
「離兒,你是怎麼了?」尹慕蕭驚道,「是怪罪本王今日沒陪你見爹嗎?」他伸手擦去她眼角一行清淚,「別哭了。」
蘇離閉上眼,十八年來練就事不關己的態度,在他的面前卻一點也用不上,她不懂是為什麼。
見她還是不語,尹慕蕭慌忙賠罪,「好離兒,別哭了,本王有哪裡做得對不住離兒,本王賠罪就是,要打要罰都行……」
尹慕蕭慌張的樣子引得了蘇離的笑聲,「說的也是,離兒要罰王爺。」
「本王果然有罪麼?」
當然有罪,罪不可恕,罪在擾亂了她平靜的心境,罪在讓她感受到今生最大的溫柔,罪在讓她決定以後蹚上尹王府這攤渾水了。
她笑瞇瞇道:「就罰王爺今生今世跟離兒在一起吧。」
尹慕蕭愣住,這是他從未下過的承諾,眼前的人兒帶著笑容向他說著,一輩子。
她不待他回答,「王爺何必猶豫呢,離兒心裡已經這麼決定了。」
「若我可以的話,當然願意。」
起風了,涼風吹動了她的發,也吹動了他的衣襟,幾絲涼風鑽進蘇離的衣衫,寒意入骨。她微微發抖,站起身子,「好冷,王爺咱們還是回房去吧。」
尹慕蕭只點點頭,此時的他已有幾分倦意,不知道剛才的話語被隱在亭後的人聽去了幾分,但,他怎會在乎這些。
自從見過尹謙後,蘇離才真正開始了她的王府生涯,她的護夫生涯。
尹慕蕭雖與蘇離每日同眠,僅是同眠,他待她小心翼翼,凡事護著她想著她,偶爾會拿她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卻是兩人間最喜歡的事情。
蘇府沒有再傳來任何消息,想必尹謙已經傳消息到蘇府,蘇老爺早已樂得開懷,更不會想到他的女兒早已偷龍轉鳳。
離婚禮已有了些時日,卻沒人發現蘇離的消失,她把玩著手腕的玉鐲,碧綠的光透著些冰冷,娘親臨死前說這是最重要的人送的鐲子,囑咐要好好留著,會是蘇老爺送的嗎?
「離兒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蘇離回頭,看到剛沐浴完回來的尹慕蕭,一身素衣,月光傾灑在他的白衣上,沒有瑕疵的容顏上盡帶笑容。
她走到他身後,他就把手從椅輪上放下,這麼久日子的相處,這已經成了二人的默契,她推著他,陣陣藥香傳入鼻間。
「在想娘親。」
「想家了嗎?」他微微側臉,「改日我陪你回去看看爹娘吧。」
蘇離忽然想起蘇家夫人依然健在,心裡默道,故人不再,只得相思而已。「這倒是不必了。王爺今日感覺可好?」他每日都要藥浴治療,有助於保心脈。
「還好」。
她把他推到床邊,扶他起身,他把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安坐在床上。
她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王爺,離兒去去就回。」他默許,她走出房門,到浴房洗澡去了。
因為尹慕蕭身體的關係,蕭園裡是有專門供他洗浴的浴池的,浴池不是特別大,但很是舒適,尹慕蕭走時已吩咐人給她換好了水,池水裡撒滿桂花,因為他喜歡桂花的味道,說聞著這味道容易安睡。
蘇離躺在池子裡,低頭看到自己胸口的守宮砂,守宮砂是只有所謂的小姐們才能點的奢侈用品,娘向管家好不容易討來,是混著淚水幫她點在胸口的。娘親說這砂點在心口,只望蘇離能記住好好守住它,不要像娘親一樣後悔終生。
許久,水已不再溫熱,她正欲起身穿衣,眼角忽徶見簾後的黑影。
「是誰!」心一驚,將身體埋在水中,只露出臉。
簾後走出的人,慢慢踱步到池邊,盤腿坐下,「弟妹,許久不見,二哥倒想你了。」
是尹謙。蘇離退到池邊,「二哥想見芷吟只消通報一聲,我到謙園便是了,怎麼還跑到這裡來,叫芷吟如何是好!」
「本王也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怕芷吟忘了在王府要做的事,和三弟濃情蜜意到忘了一切。」尹謙目光侵略性的盯著他,嘴角咧出一個笑容,「你在怕我嗎?」
蘇離心裡盛滿怒氣,臉上卻渾然看不出,「王爺別取笑芷吟了,這水冰涼的緊,芷吟也不好受。」
尹謙站起身子,「這李太醫還算謹慎,已經研製出新藥方了,明日他來府中送藥,聽他說這次些許能讓三弟站起來呢。」
蘇離想了想,猜測他的心意,「王爺是要我換藥嗎?」
他連笑幾聲,「好,本王沒看錯你。」尹謙從懷裡拿出紙鑒,「這是三弟的藥方,以後還要勞弟妹一日三次好生照顧著他喝下去了。」
她應著,水中的拳頭卻握到生疼,「二哥放心。」
尹謙想看她生氣屈服的神情,可那雙眼睛讓他太有挫敗感。除風的報告沒錯,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懂得為自己打算,更懂得要三弟對她信任有佳,她是他的好棋子。尹謙大搖大擺就要開門出去,忽然回頭道:「本王今日才知道,硃砂點在那裡是那樣好看。」
他身影才消失,蘇離的手掌發洩怒氣的打在水面上,她隱忍住心中的怒,抬起手掌,看到自己手心早被攥出了手印,生疼。
她穿好衣,整理好後打開房門,整個蕭園裡一片沉默,無論是管家、婢女還是打掃之人,都以最平常的姿態做事。
蘇離向屋裡走去,原來,這裡全是尹謙的眼線,她和她的夫,都是活在他的掌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