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水霧氤氤的眸子，一遍遍細數著他臉上的桀驁，她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三尺黃土或許可以埋葬掉此生的糾葛，但三年中的空白呢？又有誰來填寫？
恨過了，怨過了，傷過了，痛過了，就算現在明白了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一個錯誤，她與他之間，卻真的陌生了。
可是，摸摸朐口，她清楚的感覺到，那裡仍然會痛。
「小婉兒，你站在那裡，是在同情朕嗎？」
蘇瑾倏地抬頭，對上他狹長的眸，看到眸中不變的妖冶時，眼淚瞬間湧了出。
「念兒，是我的孩子……」
「看來，朕不必再隱瞞什麼了。」銀月掙扎著坐起來，身上的繃帶又透出一片鮮艷的紅，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知道……這三年來我無時不刻不在恨……」蘇瑾像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恨太多了她一時找不到源頭。
銀月虛弱的抬起鳳眸，想要伸手觸碰下她，卻根本無能為力。他自嘲的掀起嘴角，「至少，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朕。」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朕不需要告訴你。」銀月挑了挑眉，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不管你跟朕有沒有血緣關係，朕永遠都不會放手！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都休想逃離！」
蘇瑾緩緩垂下雙眸，心早已痛得窒息，「這種罪孽，你能背負多少？將來，你又能為念兒背負多少？你既然選擇讓他來到這個世上，就要負責他的人生。難道我們犯的過錯，要讓念兒來償還嗎？」
「朕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什麼規矩，什麼禮教，只要朕能收服天下，這一切通通都要為朕改寫！」銀月傲然不可一世，看向蘇瑾的目光，帶著一種決然，「這些都不必你來擔心，朕敢讓念兒出世，就能完好的保護他！有朕在，你和念兒絕不會受到傷害，哪怕只有一丁點，朕也絕不允許！」
蘇瑾搖了搖頭，銀月的眼神登時變得陰鷙，「你為了他在拒絕朕？」即使他此時臉色蒼白遍體鱗傷，卻仍散發出懾人的戾氣，隱含著毀滅。
蘇瑾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壓抑太久的糾結終於暴發了。她倒退幾步，淒涼的笑著，「你明不明白，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你的妹妹！你可以殘忍的殺掉所有嘲笑你的人，可以無視天下人的恥笑，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狂妄的銀月！他可以為所欲為！那麼我呢，念兒呢？你只會拿高牆來保護我們嗎？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不是別人的眼光，也不是他們的閒言碎語，而是長在自己心裡的魔鬼！我們將永遠背著這塊沉重的巨石，一輩子都喘不過氣！」
「妹妹又如何？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麼要讓我們來承擔？」銀月咪起雙眸，瞳仁泛著妖異的邪氣，「朕只知道，朕要你，朕這輩子都只要你這一個女人！朕的子嗣，只有念兒！」
他霸道的宣言，灼傷了她的心。
「不，」她淡淡一笑，清明的眸靜靜的看著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林婉，我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愛的人，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這些。至於念兒，我希望……」
「夠了！」銀月憤怒的一聲低吼，絕美的容顏被一層癲狂覆蓋，「你以為，將名字改作蘇瑾，你就真成了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別忘了，念兒的身體裡流著你和朕的血！想抹殺，那是永遠也可能的！想做五羅國的皇妃，朕就讓五羅國徹底的消失！你生生世世都只能做朕的人……」激動過後，他倏地吐出一口鮮血。
「你……」她想上前，可腳步邁動一半，又縮了回來。攥緊雙手，壓下心頭所有的紛亂，冷靜的看著他，「想怎樣，隨便你吧。如果你不讓我帶走念兒，那麼我只希望你能夠保護好他。」
不再多說，她果決的轉過身朝外走去。
「回來！朕命你回來！」銀月不顧一切的想要追上去，卻重重的摔下床，整個人狼狽的趴在地上，卻仍然拚命的朝前爬去，「朕不許你走！」
蘇瑾悄悄的站在門外，窺到裡面的情形，心痛得無以復加，只能把手送到嘴邊，用力的咬著，生怕自己哭出聲來。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叫聲，她緊緊貼住牆壁，身子攤軟的滑落下去。
銀月，放手吧，求你放手吧……
「婉兒！你回來！朕會給你名分，會給你幸福，朕什麼都能給你！只要你回來，回來！」他的吶喊，何其卑微。
銀月爬過的地方，留下一條深深的血痕。
那扇門近在咫尺，他卻再也爬不動了，像似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他嘶吼一聲，「婉兒！」
蘇瑾的心，已經碎成了碎片，零零落落的，栽著曾經的歡愉，傷悲，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屋裡沒了聲音，恐懼瞬間席捲了她。她再也偽裝不下，推開門衝了進去，看到地上動也不動的人，她突然慌了，「不、不、不、你不要死……不要死……」
「撲通！」她跌坐在地上，兩手顫抖著翻轉過他的身子，「別死……我不要你死……」
她猛地昂起頭，轉向門外，淒厲的叫著，「來人，快來人！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皇上！」青龍等人立即衝了進來，看到這副情景，全都吃了一驚，趕緊架起地上的人扶到床上。略通醫術的玄武，馬上解開他的繃帶。
那些大大小小的箭傷傷口，全部崩裂，皮肉外翻著，血汩汩的冒出來。
「怎麼辦？」青龍的眉擰成了一線，白虎也是急急團團轉。朱雀一邊照顧蘇瑾，一邊也是乾著急。
玄武急得滿頭大汗，「這些傷口太多，又太深，單憑創傷藥根本不管用，如果血還止不住，恐怕……」
一句話讓幾人的心跌落谷底。
蘇瑾慢慢集中焦距，看眼床上面無血色沒有一絲生機的人，咬了咬牙，「席凌，你去幫我找些縫衣針和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