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霓驢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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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清晨，一輛由八匹駿馬托架的豪華宮廷馬車穩穩停在醉塵院正門前，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
兩個清秀的丫頭手托食盒瓷煲先後下車後，車內款步姍姍地走出一個身著錦繡華服的女子。
此女方當韶齡，看著不過十八九歲。遠望肌膚勝雪，嬌美無比，容色絕麗，不可逼視。近觀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
觀望的男女老少皆有一種消魂蝕骨的感覺，齊歎：此女本應天上有，不知為誰落人間。
步履輕盈，舞態生風地走進醉塵院，一名小廝上前將我迎入垂暉小間，晨兒跟他交代幾句之後，他恭敬地回話：「公主在此稍後，草民這就去請公子過來。」
嫣然巧笑，玉面微頷地送走小廝後，我立馬換臉對晨兒嚷道：「快過來做好準備，待會的整驢計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明白不！」
晨兒晚兒兩丫頭咬緊嘴唇，一臉視死如歸狀地點頭應允。
片刻之後，奸驢徐步踱入室內，眼光略過我的面容時，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光。
小樣，第一次見到盛裝打扮的我，是不是覺得頗為震撼？
今個本霓之所以這身打扮出現在你面前，是要告訴你：我，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別總把我當男人對付！
「公主今日這般打扮怕是要進宮請安，不知為何半路拐來我這醉塵院。」某驢斂起眸中異色，在我身旁落座。
我向晨兒使了個眼色，她點頭應允，將食盒打開推到奸驢面前。
我指著盒中外形精緻、顏色燦黃誘人的月餅，一臉諂笑地看向驢子：「阮公子，這些月餅是我親自指導相府膳房烘製出準備今個獻給太后娘娘的。因為上次陷害你『隨坐放屁』，我一直對你心存愧疚，特意準備一些送給你。希望你吃了之後消消氣，原諒我的頑劣無知。」
「哦？」奸驢慢悠悠地掃了一眼盒中的月餅，一臉狐疑地看著我。那表情在說：你當我傻子呀？誰知道你這惡婦有沒有在月餅裡下毒。
見他不語不動，我立馬拿起一塊月餅，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送進嘴裡，嚼吧嚼吧嚥下肚後，笑道：「驢兄放心，這月餅絕對沒有問題！」
他瞇眼看著我，確定我將那半塊月餅吞進了肚子裡後，伸手接過我手中的另一半月餅。但他並未直接送入口中，而是從袖口的衣縫中抽出一根細若髮絲的銀針，輕輕插進月餅中。
晨兒見狀立馬拍案而起，很有氣勢地吼了一聲：「大膽阮靳律，你竟然敢懷疑公主在餅中下毒！」
奸驢不語，鎮定地抽出銀針，仔細觀察確定銀針沒有變化之後，臉上略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我見狀連忙拉晨兒坐下，扮起了老好人：「晨兒不要怪他，要不是我近幾日常常捉弄阮公子，他也不會這樣。」
說完，一臉真誠地看著奸驢：「驢兄呀，現在你肯相信我了吧？我這次真的是誠心誠意送月餅來跟你賠罪的。」
他看著我清澈如水的眼睛，遲疑了一下，將手中的半塊月餅送進嘴中。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月餅吃下肚子後，用手摀住胃部，蹙眉垂眸，清喉嬌囀：「驢兄，我近日腸胃不舒服，時而有嘔吐症狀。因為今日要去皇宮參見圓月宴，早上忙著梳妝打扮，只喝了一碗粥。現在胃裡空蕩蕩的很不舒服，你能不能讓廚房給我送點清粥過來？」
他看著我蹙眉捂腹的病態，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類似疼惜的光亮，起身道：「公主稍等，我這就派人送些米粥過來。」
看著驢子走出門，我對晚兒使了個眼色，她立馬將掩在桌下的瓷煲拿出來，將裡面溫熱的雜糧粥倒出一些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後，從食盒下層拿出一個勺子，舀了一勺事先準備好的月餅渣滓撒在粥上。
晨兒在桌下輕踢我一腳，我立馬張大嘴巴做嘔吐狀，同時發出噁心的嘔嘔聲。
在門外吩咐完小廝的奸驢踏進屋內，見到的情景就是——
我低著頭，捂著胸，面前的桌子上混合著月餅殘渣和各種五花八門豆子的「嘔吐物」正冒著熱氣。而我的兩個丫頭一個拍後背，一個用手巾給我擦嘴角，兩人一臉焦急的問：「小瑜，吐乾淨了嗎？現在感覺怎麼樣？」
「風瑜，你怎麼了？」我聽到帥驢焦急的詢問聲和迅速向我奔來的腳步聲，立馬果斷地抓起桌上的勺子，舀起桌面上熱乎的「嘔吐物」就往嘴裡送，一邊吃一邊抬頭對驚呆在原地的帥驢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可不能浪費了這些粥……」
按照原計劃，這驢子會被我噁心的舉動噁心得掩面欲吐，然後我就可以樂哈哈地跑去跟他說：「嘎嘎嘎，你剛才吃的月餅裡也包了我的嘔吐物喔！哈哈，你吐吧吐吧，吐死你個死驢！嗷嗷嗷！」
可是，這小子竟然完全不照我的劇本演戲，不僅沒有被我噁心到，反而在呆滯幾秒之後迅速走到我身邊，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勺子摔在地上，滿臉焦急地吼我：「風瑜！你是傻子嗎？這種東西吃了要生病的，我現在就請大夫過來給你診脈！」
然後，他就在兩個丫頭驚詫的目光中抱著我風風火火地衝出了垂暉小間，邊沖邊對著小廝吼著：「立刻讓孫大夫到欽竺廂房來！」
噶？這這這這是什麼狀況？
2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帥驢抱進了一間裝修得繁縟華麗的廂房，等我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橫放在了一張柔軟的床榻上。
看著奸驢臉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焦慮擔心，我心裡頓時慌了！
天啊地啊星爺啊，我的演技是不是太逼真了？不然為啥這帥驢緊張得就跟患了失心瘋一般？
看著他笨拙地幫我蓋上被子，又匆忙倒水命令我漱口的樣子，我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暖流：原來，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也有如此溫情的一面！
第三次將漱口水吐出來後，帥驢從我手中接過杯子，一臉嚴肅地教訓我：「你怎麼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吐出來的東西連豬都不吃，你竟然……」
我瞪眼：「你是說我連豬都不如？」
「既然不是，你怎麼會吃……」
帥驢的話還沒說完，晨兒就插話進來：「阮公子，我們今個要在正午之前趕去皇宮，如果公主身體並無大礙，我們就此告辭了。」
帥驢擔憂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對晨兒道：「既然公主今個是在我醉塵院吐了，我就要負責到底，等孫大夫過來診了脈再走也不遲。」
一聽這話，我立馬急了。心想：這大夫一來，我這場戲豈不是要被拆穿？看驢子這緊張的樣子，他要是知道我裝吐耍他，還不得氣得一掌拍死我呀？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我一個勁地對晨兒眨眼睛，讓她想辦法給我解圍。這丫頭咬緊唇，對我點了一下腦袋讓我放心後，無比從容鎮定地說出了一句讓我恨不得當場因為腦溢血而壯烈犧牲的話：「阮公子不必擔心，公主是因為懷了身孕才會反胃嘔吐，身體並無大礙。」
話音砸地，我的嘴立馬變成了「O」形！
室內先是一片寂靜，接著「砰！」的一聲巨響迴旋在屋內！
我轉過視線時，帥驢手中的瓷杯正化成碎片緩緩地散落到地面。
猩紅的鮮血從他緊握成拳的指縫中溢出，滴落到地面時瞬間綻放成一朵朵嬌艷的血色玫瑰。
我被這血腥的畫面驚得也顧不得為自己解釋，倏地起身抓住他的手，用力掰開他緊握的手指後，笨拙地從袖中取出繡著鴛鴦的絲帕給他擦拭著手中的鮮血，邊擦邊叫喚著：「喂喂喂！你有病呀？杯子是用來摔的不是用來攥的！瞧，碎片都扎進掌心了，都說十指連心，一定很疼吧？」
沒聽到回答，只感覺這染滿鮮血的手在我手中慢慢冰冷僵硬。
蹙起眉，疑惑地抬起頭，迎上的眸子中湧動著我從來未從在他眼中見過的——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傷？
心底驀然一動，我瞇起眼想要看清楚他眼中那生澀的情緒時，他忽地別過臉，猛然抽出握在我手中的他那只傷痕纍纍的手。
「既然公主並無大礙，那阮某就放心了。公主剛才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讓大夫檢查一下再走吧！」帥驢起身，背對著我說完這些話之後邁步準備離去。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開口叫住了他：「阮靳律，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根本就沒有吐，那些是事先準備好的雜糧粥，我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噁心你。對不起……」
預設情景——
帥驢憤恨地轉身對我大吼大叫：「風瑜，你竟然敢耍我？」
而我則嬉皮笑臉地對他吐著舌頭：「嘎嘎，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吃的月餅裡包了我的嘔吐物喔！怎麼辦呢，嘔吐物雖然不乾淨，但是用銀針是驗不出來的呦！嗷嗷！你吃了我的腸胃消化殘渣呢！等著中劇毒吧！哈哈哈！」
然後，他會捂著胸口跑去嘔吐。我就張牙舞爪地跑到他面前嚷嚷：「騙你噠，那月餅裡包的餡很乾淨的，連一個唾沫星子都沒有喔！嘎嘎嘎！不好意思哈，害你白吐了一場，如果你嫌浪費，可以再吃進去呀！吼吼吼！」
最後，帥驢滿臉鐵青，眼噴怒火。而我春風洋溢的豎起兩個大大的V字歡呼：《霓驢大戰》第二局由聰明機智文武雙全演技高超的小霓霓勝出！
可是現場版是——
帥驢的身影忽然變得冰冷孤煞，靜靜地立在原地像是千年冰雕一般。
晨兒晚兒摒住呼吸，我兩隻小眼骨碌骨碌地轉著，等著他轉身向我咆哮……
「以後不要拿自己的身體來開這種玩笑，不知情的人會很擔心。」。
他聲音嘶啞地丟下這句話後，向門外走去，孤傲的脊背挺得筆直，一股懾人的煞氣讓正匆忙趕來的大夫驚得呆愣在原地。
他那完全不符合奸驢style的反應讓我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我的玩笑讓你那春風吹不起半點漣漪的心擔憂了嗎？
「那那那那個小姐，你什麼地方不舒服？」大夫緩過神後走到床邊，對正望著門口發愣的我顫悠悠地發問。
我沮喪地垂下腦袋說：「我沒事。」細若蚊吟的聲音裡包含著深深的懊惱。
晚兒上前遞給大夫一些碎銀打發他走，晨兒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說：「小瑜，以後不要再這麼頑皮了，我們走吧，穆大人還在宮裡等著呢！」
我無力地點點頭。
下床時，地上那沾滿鮮血的手帕和瓷杯碎片狠狠地紮了我的心一下。
好像，一切都亂了。
3
馬車內。我絞著手指，蹙著美眉，嘟著小嘴開口打破沉默：「晨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懷孕了？這種話是可以亂說的嗎？」
「小瑜，我不也是想幫你圓場嘛？當時那情景，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來阻止阮公子……」
「對了晨兒姐姐，阮公子今個真的很反常耶！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緊張一個人呢，你說他是不是喜歡我們……」
晚兒的話還沒說完，晨兒便狠狠踹了她一腳。這一腳明明是踹在晚兒腿上，我的心不知為何「咯崩」的抽了那麼一下！腦中忽地浮出帥驢那冰冷孤煞的像是千年冰雕一般的背影。
「以後不要拿自己的身體來開這種玩笑，不知情的人會很擔心。」
會很擔心嗎？
為什麼要擔心我？
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方法懲罰我的頑劣，那麼，恭喜你，你成功了！
「公主，請下轎！」
我走下馬車，抬起頭便看到一身朝服的狐狸立在宮門前含笑看著我。
身段修長挺拔，毓秀鍾靈，正午的陽光散漫在他身邊，給長身玉立的他籠罩上一圈金色的光暈。但是，這光暈在我眼中卻遠不及他眸中的光芒更讓人沉迷。
快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我調戲道：「為夫美人，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本大爺，所以下朝後就在此候著？」
他低頭看著我，眸子裡月華般的光芒如流水般艷光瀲灩。
「怎麼啦？被你霓大爺的美貌迷住啦？」我得意地揚起眉。
他不語，咧開嘴角，瞇起眼睛，送了我一個顛倒眾生的傾世笑顏。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的心在這溫暖中綻放成一朵向日葵。
而你，就是我心中永不落的太陽。
用手撫著他弧線優美的下頜，我霸道地下令：「為夫美人，以後不許在別人面前這麼笑知道嗎？這個笑容專供霓大爺享用！」
聽我這麼一說，他更樂了，抬手拍了拍我的小腦瓜子，笑道：「好，依你！」
我的笑容粲然漾開，挽起狐狸的臂彎向慈寧宮走去。
4
「風瑜公主，穆大人覲見！」
嗷嗷嗷，久違了的公鴨嗓。
「臣穆襲水（兒臣風瑜）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俊男美女齊叩首。
「免禮吧！皇后呀，殿中那『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的丫頭是我們的瑜兒嗎？」老太婆一本正經地跟我唱起戲來。
皇后看著我笑成了一朵雞冠花，對曰：「回太后，這模樣像，但這儀態……嘖嘖，比起我們的瑜兒那可是強上千萬倍！」
老太婆輕點鳳首：「是呀，我們瑜兒若是有這等儀態，那可就……」
「那可就成了從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了！我說皇奶奶皇嬸嬸呀，你們婆媳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每次都唱這老調子，瑜兒都聽膩了。」我以下犯上地打斷她的話，走上鳳榻坐在太后身邊，撒嬌地抱住她的胳膊。
「你這丫頭！怎麼，讓奶奶逗逗都不願意了？」太后寵愛地點了一下我的鼻尖，目光停在我的肚子上，一臉賊笑地問：「瑜兒呀，你們這都成親一個月了，有消息了嗎？」
我含笑不語，眸子悠轉迎上狐狸沉靜溫穩的目光，對曰：「目前還沒，不過我想應該快了。」
話音落，狐狸的眉宇間漾開一抹似四月春風般的暖意，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裡碎金流瀉。
我的臉在老太婆和小婦女意味深長的笑容中瞬間變得雲蒸霞蔚。腦中漾開一句話：「我知道。可是，我還是要等。等到你愛我那一天……」
穆襲水，我不懂愛。
可是，如果我對你都不是愛，那我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