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家,貝貝已經醒過來,正在崔永亮懷裡哭鬧。柳妍急急接過,餵他吃了奶,小傢伙才逐漸安靜下來。
程香香依在柳妍身邊,輕輕地撫摩著貝貝的臉,又是憐惜又是憧憬,如果她也有個寶寶,那麼日子一定不一樣。遂自嘲地笑笑,向崔永亮、柳妍告別,順手將剛買的那件內衣,放在櫃檯一角,轉身出門。
剛剛回到自己的住處,柳妍卻來了電話:「香香,你真是健忘,那新買的內衣忘在這裡了,快回來拿吧。」
同在青魂會,兩邊相距並不遠。程香香笑笑:「妍嫂,那件睡衣,其實是我送你的。」
不等柳妍再說話,香香先摁了手機結束鍵。對於自己的好意,柳妍多半會堅持不受的;於是乾脆斷了線,讓她自己衡量著穿上吧,一定很好看的。
冷青魂不在家,還沒回來。他倆雖然住在同一個套間,卻是不同房間,在外人看來,也極像一對小夫妻了。
香香下廚做了幾個菜,冷青魂剛好回家。趁吃飯的當兒,她提起貝貝的事,問:「貝貝的病很嚴重,我想認貝貝做乾兒子,你說呢,你要不要當乾爸爸?」
香香說這話時有些臉紅。這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說,我們一起幫忙撫養貝貝,這就像一個家了。
冷青魂沒有異議,「貝貝這孩子我看過,怪可愛的,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吃過飯,我會和永亮談談,非得罵他一頓不可!」
程香香愉快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引起冷青魂的重視,他越來越在乎自己了,才會這麼地贊同。否則怎麼可能同意要收貝貝為乾兒子呢?
這是值得慶幸的。
冷青魂做事一向果斷,顧不得再吃飯,直接找上崔永亮,冷冷地說:「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慈善堂的資金是用來幹嗎的?貝貝的身體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
「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組織上對我太好了,我已經不能再麻煩大家了。」崔永亮又感激,又無奈,「二十萬也不是小數目,發放出去能救更多的人……」
「永亮,你不必死腦筋了。弟兄們拚命流血,那是幹什麼來的?一人有難,全幫上下都有責任幫忙。就這麼說定,回頭我叫心蘭送二十萬來,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冷青魂的話一向很鐵,只要出發點對得起兄弟,他的話從來沒有人能夠違拗。當即一個電話打到慈善堂,要心蘭提出二十萬元,交給崔永亮。
崔永亮很感激,老大如此,他又怎能不接受好意呢?
這就是冷青魂,從父親冷支洋那裡遺傳下來的江湖道義,時刻左右著他的行為準則。程香香所敬重的,是他的這一點,所擔憂的……忽而間,她感覺得出,也只是這一點!
從冷青魂義無所顧的情形看來,如果手下弟兄有難,他就算拼掉自己一條命,也會全心全意地去救他們。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如果將乾爹當年所面對的抉擇,放在青魂的身上,在救親人和手下弟兄之間,他應該救誰?會不會選擇江湖義氣,而放棄妻子兒女的安危?」
程香香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感到害怕。
這當兒,廖心蘭的心中也頗為痛苦。她也一直愛著冷青魂,為了青魂而投入青魂會門下,不料程香香和冷青魂竟然是指腹為婚的夫妻,而且已經在一起了,怎能不令她難過?
因為冷青魂的關係,她已和香香漸漸疏遠,有時見面,也不知怎麼面對彼此。一層曖昧的紙又薄又脆,好像不經意間就會被捅破,那樣對誰都不好。然而,尷尬的境地一向是存在的,除非一方能夠不愛。
這天晚上,廖心蘭實在無聊,約了冷青魂出來,在酒吧裡,她第一次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並沒有說怎樣愛、到底愛誰,只是哭。一個堅強的女人落到這一步,可憐又復可歎。
冷青魂長長歎了口氣,讓醉後的心蘭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明白她的感情,可是他不能給她感情,唯有表示遺憾,卻不能付諸所有。
長夜漫漫,酒吧的燈光朦朧,人影也朦朧,廖心蘭感到很累。這一年多來,她日日夜夜守在青魂會中,為的是眼前這個男人,可是……他到底不屬於她。
「晚了,心蘭,咱們走吧。」終於,冷青魂站了起來,扶著她走。
「不,我不走,我沒醉……呃,沒醉……」廖心蘭打著酒呃,就是不走。
冷青魂硬起心腸,說道:「心蘭,走,回去!」
「不,青魂,我……我不想回去,你陪我一會好嗎?就一會!難道你怕香香?」
「心蘭,你說什麼?晚了,還不走?」冷青魂有點沒轍。
廖心蘭卻哈哈大笑,仰頭又喝下去一杯酒,將自己的身子埋首於冷青魂懷中。縱有鐵石心腸,冷青魂也不能一掌推開她,就這樣半抱著她,一步步走出酒吧。
不巧的是,這一幕正落在程香香眼裡。其實冷青魂出來的時候,香香就已看到她和心蘭在一起,於是跟隨出來,看到他倆拉拉扯扯,一顆心不知不覺地沉落……
廖心蘭實在很醉了,距離青魂會總壇不太近,她並不想就此回去。不得以,冷青魂扶她進去就近的賓館休息,為她開了個房,自己則到相臨的房裡,一整夜都睡不著。
程香香只跟隨到賓館門口,嬌弱的臉上映透著傷心失望,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廖心蘭清醒時,才和冷青魂一起回轉青魂會。這晚上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兩人對昨晚的事依稀彷彿,誰也沒有開口再提起。
可是程香香卻失蹤了。冷青魂一大早沒有見到香香,問了青魂會的人,都說沒見到。他又打了她的手機,提示是關機。
程香香自從住進青魂會,一舉一動都圍著冷青魂身邊轉,就算要去哪裡,也要匯報一聲,好讓青魂放心。如今事情透著玄虛,她去了哪裡?
下午的時候,廖心蘭和冷青魂一道驅車去找香香,終於接通了香香的電話——嚴格來說,是香香主動打來的。
「香香,你在哪裡?我們都在找你,你快回來!」廖心蘭焦急地說。
「心蘭姐,對不起,我的心很亂。我忽然覺得,你和青魂才是一對,你們的愛不是偶然,我不配,我太幼稚了!」
這句話來得好突兀,廖心蘭聽得一驚,「香香,你在說什麼?」
「心蘭姐,昨晚你們去賓館開房了,我知道。」程香香淒涼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卻跟我最愛的男人混在一起,我該怎麼辦?」
「香香,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你快回來,聽我解釋!」
「不,不用解釋了。」程香香的話很固執,「心蘭姐,我們還是好姐妹對嗎?我祝福你,願你們幸福,你們約會去吧,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找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真的祝福你們。」遂掛了電話。
「香香,香香!」廖心蘭一連叫了幾句,電話那頭不再傳來程香香的聲音。她握緊手機,久久不曾放下;耳中已不再傳來香香的聲音,可是她祝福的話語,令她的心深深地震撼。
減慢車速,冷青魂歎氣問:「香香說了些什麼?咱們快去接她吧!」這大半天不見人影,他不由十分擔心,好像香香會突然消失了似的。
「真是香香打來的電話,她的話很平靜和理智,她說……我們的愛不是偶然,她還說了祝福我們的話,我擔心啊!」
「她在胡扯些什麼?」冷青魂寒著臉,哭笑不得。
「唉,真怕她一個人想不開……香香本來就是一個內向的女孩子。」廖心蘭的臉上,浮起莫名的恐慌。
一聽這話,冷青魂也警醒過來:「是的,太冷靜了,有點不像她。她會不會一個人去喝酒,去買醉?」
他們再一次失去了程香香的消息。冷青魂再打電話過去,結果是關機;晚上七點多,無論如何香香應該回來了,可是到家一看,根本沒有她的影子。
冷青魂和廖心蘭徹底慌了心神,凡是聯繫得上的朋友,都通了電話,沒有香香的一絲下落;於是他們到附近的酒吧找,一家一家地找,始終不見她的影子。
「香香,你這個傻女人,可不要做傻事呀!」時間已是晚上十一點,冷青魂的心在抽緊,要是柔弱無依的香香受不了刺激而出亂子,不但他不會原諒自己,父親更不會原諒他。
時鐘已經指向零點,程香香還不曾回家。她的電話彷彿遺落在時空裡。
冷青魂一急,打電話動員了總壇一半以上的人手,每個人都被派出追查程香香的下落,直到午夜一點鐘,依舊沒有傳來香香的任何消息。
凌晨兩點,街燈昏沉;夏天的夜,是那樣的難熬。廖心蘭困了,偎在車窗旁沉沉睡去。他們不能回家,但又沒法子找到香香。
睡夢中,心蘭看見香香了,香香也看到他們了。她大概喝醉了酒,走路搖搖擺擺,向他們跑過來,他們也迎上去……忽然,一輛大卡車從左邊馬路急駛而至,卡車好大好大,開得好快好快,向香香的身上撞去……天哪,香香終於跑過來了!她的頭骨碎裂,她的身子扭曲,但她終於渾身噴湧著鮮血,向他們跑了過來……
「香香!香香!」廖心蘭驀然大叫,終於清醒過來,才知原來只是一個夢。耳聽冷青魂急切的聲音在叫:「是的!是的!謝謝你救了她!快!快告訴我醫院地址,我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