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魂是個實在而冷酷的男人。雖然,程香香能從他的表情上解讀出一絲爽朗,但他的內心世界,她自認沒法深入去解讀。
不過,她一直在提醒自己,這就是愛情了,不管是不是真愛,抑或是憐憫,總之她在冷青魂心中的份量,已漸漸加重。
吃過排骨粥,冷青魂先走回辦公室。他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程香香啟動車子,回到青魂會,轉去柳妍家。
柳妍是崔永亮的老婆,溫和嫻淑,和香香一樣的性情,兩人很能合得來。她還有一個一歲大的孩子,小名叫貝貝,被查出先天性心臟衰弱,容易感冒,身子虛得很,如不及時手術治療,很可能因此延誤病情。
在青魂會裡面,香香和廖心蘭、朱佩佩、張雪等幾個女孩,不知怎的,無形中總有一點隔閡,也許是因為冷青魂的原因。只除了柳妍,每次面對她,程香香較能把握自己的情緒,管柳妍叫妍嫂,頗能找到一些女人的話題。
現在,程香香敲門進去,發現柳妍懷抱貝貝,小聲地哄著他入睡,見她進來,以手示意她先坐下,又揚聲向裡面喊:「永亮,香香來了。」
程香香偎到柳妍身旁,問:「貝貝的身體好點了嗎?」
「好上一些了,但是心臟問題,並不容易好。」柳妍的秀眉緊蹙,「以後,還得小心地呵護著他,希望這孩子福大命大,等爸媽湊夠了錢,到北京去看看——香香,北京的醫院,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她的眸光定定地望著程香香,希望她能肯定自己的想法。
「大概好神吧。」香香不忍心,只得委婉地回答,其實壓根兒就沒有去過北京。
「喔,那就好,那就好。」柳妍喃喃念叨,又去看著懷裡的孩子,眸中湧現的,是無盡的母性的柔情。香香的心為之悸動了,突然好想馬上又回去東莞見見自己的母親。這種親情別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
程香香等了一會,並不見崔永亮出來,於是問:「崔大哥呢?他在不在家?」
「他呀,在書房裡呢。」柳妍一邊回答,一邊向裡喊著:「永亮,快出來吧,香香來看咱們了。」
又過了兩分鐘,還不見崔永亮出來。柳妍歎口氣,說:「他又在忙了,這一忙就昏天黑地的,什麼也不聞不問了,咱們過去瞧瞧。」
香香想:「崔大哥在青魂會擔任要職,一向公私分明,幾時把工作帶回家了?今天還是青魂看他累了,特意批假,讓他休息幾天的。」遂跟著柳妍走向書房。
崔永亮整個人憔悴了許多,正在電腦前拼拼湊湊著一些什麼,滿臉的聚精會神。
柳妍推推他的身子,他才警醒心神,回望程香香,「喲」地叫出:「香香呀,原來是你。」
程香香「嗯」了一聲,問:「崔大哥,你在忙些什麼?」
「唉,貝貝身體不好,得籌集一筆資金,好讓他上北京看病去——可是我們這個家,一直沒有存款?東拼西湊了幾萬塊,給貝貝的身體搞去了,總算暫時穩住孩子的病情。」
柳妍的眼眶濕潤了,接下去:「他就是為了貝貝,每天拚命地工作,除了照顧會上弟兄,業餘還向軟件公司那裡,接手幾個遊戲程序來做。他搞這行是業餘的,你千萬別讓冷老大知道,否則公私不分,是要挨批的。」
程香香不以為然,甚至因為柳妍夫妻的見外而有點生氣,說道:「妍嫂,你們這是怎麼了?青魂是什麼人,你們有困難難道他不幫嗎?別說帶點事回家裡做,就是直接找慈善堂要醫療費,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呀!」
崔永亮歎了口氣。為了兒子的身體健康,他也想過,可是這很自私。身為青魂會的上層領導之一,他必須以身作則,不亂動組織一分錢才好。
柳妍欲言又止,又垂下頭去。她雖然不是江湖人,但也知道老公的難處。可是兒子的身體同樣重要啊!作為父母,當然很需要這筆救命錢!
程香香想了想,毅然說:「妍嫂,貝貝大概需要多少錢?」
「總共二十萬吧,完全醫好,大概是這個數目。」柳妍回答。
程香香點點頭,她是個沒有心機的女人,自己並沒有半點存款,就連父親留下的酒店「香香里拉」,也一併給了冷青魂。現在想拿出二十萬,只有找冷青魂想辦法了。
「香香,這個錢你就不用替我們操心了。」崔永亮搖搖頭,「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我會自己想辦法。」
「崔大哥,我說你呢,怎麼這樣死腦筋?慈善堂的錢是用來幹嗎的?」程香香不以為然,「還不是要給大伙救濟用的,不管是不是幫會的人,都有獲得救命資金的機會!」
「香香,你不懂,也許這就是江湖。」崔永亮淡淡一笑,「我自己會想辦法,不能開了挪用公家資金的先河。」
程香香沒轍了,不由冷笑說:「江湖,又是江湖,我真說不過你們男人!你是接受幫助,不是挪用好不好?如果是幫會其他人有困難呢?你贊不贊同他們接受慈善堂的救濟?」
「那是應該的,兄弟們有難,誰敢不幫?」崔永亮想都不想,回道。
「那麼你為什麼不讓貝貝也接受這筆錢?貝貝也是個人呀,我很喜歡他,一定要他活得好好的!」香香認真地說,「崔大哥就愛給自己找麻煩,反正慈善堂資金充足,少個一二十萬,又有什麼要緊?」
崔永亮歎道:「這不同,我現在吃大家的住大家的,實在說不過去……我要先忙,香香,就讓你嫂子陪你吧。」向香香歉意地笑笑,又回身去忙他的程序設計。
程香香實在又好氣又好笑,平時通情達理的崔永亮,在這事上竟然腦筋彎不來,非得給自己找罪受不可。依言退出書房,跟柳妍一起走回大廳,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妍嫂,貝貝這孩子,我很喜歡他,回頭跟青魂商量一下,不如把貝貝認做乾兒子,你說好不好?」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也是吃了一驚,想:「我還沒結婚呢,怎麼就想當母親了?」——卻沒有後悔說出這話。
柳妍愣了愣:「你和青魂要認貝貝作乾兒子?」她的神情,錯愕而欣喜。
「嗯,是的。」程香香點點頭,天真而自豪地說,「我決定跟青魂在一塊了。我很喜歡貝貝,我們認了他,大家一起為他的病想法子,這不是很好麼?」
柳妍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打著轉轉。
程香香笑笑:「別傻了,妍嫂你哭什麼呀?咱們是好姐妹,一起照顧貝貝,那是應該的。來,讓我抱抱這個小傢伙。」接過柳妍懷裡的貝貝,仔細地凝注這個小可愛,感覺他的臉色比以前更見蒼白,原本胖乎乎的身子,已沒有了那份粉妝玉琢的精緻,變得又瘦又小,叫人格外地疼惜。
一股母愛的暖流,悄悄地漫過程香香的胸懷;她輕輕地在貝貝的臉上,親了親,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的病好起來,要找最好的醫院,然後讓這個小可愛住進去,又健健康康地出來。
貝貝已經睡熟了,他不會知道,這當兒會有一位還未結婚的阿姨,這麼地疼惜自己。在孩子的意境中,媽媽的乳`房才是最依戀的。因為那裡有甘甜的乳汁。
香香抱著貝貝,放在他的小床上,蓋上被子,讓他舒舒服服地睡。他才幾個月大,原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天使,現在,小天使的命運,已被上帝的手,不小心沾染灰塵了。她想把他身上所有的灰塵撣盡,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程香香又走回廳上,柳妍已泡好一杯咖啡,她接過來喝了。
柳妍定定神:「香香,你是不是說的真話?想做乾媽?——你是不是太想要一個孩子了?什麼時候和青魂也生一個,那可得恭喜恭喜呢!」
程香香臉色驀然緋紅一片,低聲說:「妍嫂你說什麼呀,事情還早著呢,我可不敢多想。」
「丫頭,我看得出來,你很愛他。」柳妍微微取笑,說道:「青魂也是一個有責任的男人,喜歡他的女人也多著呢。」忽然把聲音放低,小心地提醒,「不瞞你說,我發覺朱佩佩和廖心蘭,好像也有那個意思。」
程香香聽得一愣,這正是她不願跟廖心蘭和朱佩佩深層交往的原因,越是見面,越覺得有種無形的尷尬。雖然過去,她和廖心蘭是一對十分要好的閨中密友。有時候交情發展到這一步,誰也無可奈何,誰叫冷青魂那麼出色呢?
柳妍說出那話,不覺有些後悔,轉移話題說:「香香,你要貝貝做你的乾兒子,不怕別人笑話麼?其實你和青魂是天生的一對,只要老老實實地生出一個娃來,一定比貝貝還可愛!」
話雖這麼說,這對程香香而言,未免暫時顯得有點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