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絕之莫浪心 第2卷 第八十六章 風雲不該秋日聲,願君猶憶往昔情
    紫光閃耀的劍身,筆直沒入人體,瞬間吞沒了所有光芒。蕭柳娘驚然昂首,卻見鮮血源源不斷從宿命身體裡湧出。她方要上前,反見宿命投來否定的目光。蕭柳娘忽然明白了,他在求死!

    遠處,歐承業的臉色越發沉冷。

    「浪心。」他喚著,緊緊將她摟進懷裡,渴求的氣息頓時湧進他的鼻間,好似往昔的溫暖。他,願用自己的命,換她的理智,換她一個最後的擁抱。

    那一刻,他感到莫浪心的身子微微顫動。

    鮮血從紫電的劍尖流出,無聲落入地面。她的手,卻死死抓著劍柄,憤怒的神色逐漸被茫然代替。她的下顎抵著他的肩,空洞無神的眼眸遠遠地望著浩波渺茫的江面。

    「我、我知道,你已、已不再愛我,可是我……我還是控制、控制不住愛、愛你。糾纏了那麼……多年,我知道,你、你累了。是我、是我一手造就了今、今天的你,死在你……手上,我死而、無憾。可是,我真的、真的不忍心再、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宿命將頭靠在莫浪心肩上,炙熱的血和著淚,一起流淌在她背上,將一生的悲傷悉數烙進了她的心底。

    莫浪心忽然顫抖著,狠狠推開他,宿命的身子重重地倒臥在地,紫電之光頓時收斂。蕭柳娘愕然發現,莫浪心再也無法舉起手中的紫電,只是那哀怨的淒涼,令人無不為之動容。

    蕭柳娘擔憂至極地注視著莫浪心的一舉一動,她看著莫浪心一步步走向宿命,最後撲通一聲跪倒在他身旁。她神色漠然地將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裡,眼眶中瞬間閃爍出迫人的晶瑩。

    「浪心你、你還認得出我。」宿命僅剩的半張臉,忽然綻放出年少時的歡悅笑容,「還認得吧……浪心……要、要笑啊!是真的好、好懷念那個柔弱的……柔弱的女子。還、還記得麼?待到……花開如、滿月,覽勝誰記種……蓮人。」

    聞言,莫浪心猛然死死地盯著宿命越發慘白的臉。

    蕭柳娘不忍地背過身去,她知道,他彌留了。

    宿命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帶血的手,印在信封上,留下了刺眼的指印,「浪、浪心,這裡面,有我、有我要對你……說的、話,我……」

    忽然,他驚恐地抓住莫浪心的手,幾乎要將手指嵌進她的肉裡。莫浪心茫然地回望著他,那一刻,他多麼希望她能流露一絲哀傷的表情,為他掉一滴淚,哪怕只有一滴。然,他還是失望了,孤獨而落寞的眼角頓時泛起無止的淒涼,「若我、我能用我的……死,換回、換回那、那個善良的……善良的女子,那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是……」

    冰冷的手,無力地抬起。淚,從眼角滑落。指腹,帶著他傷情的血慢慢撫過她絕世的容顏。可是那裡,終沒有他想要的。瀰漫的絕望在心底雲開,他痛徹心扉地喃喃著最後的話語,「我的浪心……她在……哪裡……?」

    羽睫陡然揚起。終於,他看到,一滴璀璨的晶瑩緩緩墜落人間,筆直落進他冰冷的心底。願了了,眼閉了;心,卻是熱的。

    手,滑落眼前;紫電,瞬時落地。

    他希望用自己的死喚醒她,所以最後,他死了。

    浪天涯死了!宿命也死了!

    都死了!

    所以,他們幾乎逼瘋了她!

    灰色的天,充滿了離人淚。薄薄的煙幕在江面騰起,還是下雨了。濛濛細雨洋洋灑灑,帶著屬於秋末的寒意穿梭天地間,送來了一個被世間拋棄的女子,心底最沉重的愛恨離愁。

    莫浪心抖動著黑色的唇瓣,張大了血紅的眼眸,望著了無聲息的宿命不住搖頭,忽然仰天長嚎,「天涯……」

    血,噴出來,灑在她藍色的裙裾上,瞬間結出了美麗的蓮朵。

    身子晃了晃,只是「咚」的一聲,莫浪心立時暈厥。

    「阿心!」蕭柳娘驚慌著跑過來。

    憶往昔,去年今日,人面桃花相映紅。泣今朝,人面何處,桃花依舊笑春風。蓮花落了菊開,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莫道不銷魂,情到深處,無怨尤!

    冰冷的鐵牢。

    寒冷的鎖鏈,鎖住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精鋼鐵籠,恍若隔出了兩個世界。絕世的容顏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那麼驚心,如同異界的鬼魅,凡塵的妖魔。她躲在漆黑的角落裡,盡情躲避光線的照射,眼眸中散發著幽怨的神色。她渾身顫抖地抱膝而坐,任披散的青絲遮掩住她的驚恐。彷彿受驚的小鹿,又似受困的猛獸,隨時等待著將鋒利的牙齒,刺進活物的血管,吸吮掉不屬於她的溫熱液體。

    她,是危險的集合體。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不住地喃喃自語,口中唸唸有詞。眼神迷離,四處遊蕩,卻始終尋不到最後的終點。

    恰似有把刀子正狠狠地在心窩裡絞動,歐承業臉色慘白,猶如他始終蒼白的雙手。眼眸在漆黑的環境裡異常明亮,像是囊括了夜空的星星點點,閃爍著動人的流光。他的手,死死地抓緊鋼製的牢桿,彷彿要將它生生熔化一般。

    若可以,他願做第二個宿命。

    可是該做的,宿命都已先他做了。

    然接下來他要做的,卻是宿命今生都做不了的。

    鬼奴恭恭敬敬地打開牢門,目送歐承業緩緩踱到莫浪心身前,複雜的眼眸在轉身離去的瞬間頓時黯淡下去。

    他知道,歐承業的決定,無人能改。

    他也明白,這樣的結果對歐承業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

    爭權奪利了一輩子,放下負擔重新來過,無論對誰,都是件美好的事。有著平淡的未來,歸屬最初的寧靜。而他,也可以放下心中糾葛了那麼多年的包袱,重來一次。

    「阿心。」歐承業蹲下身,深沉的容顏刻畫出陰鬱的眸子,他心如刀絞地望著眼前恍如陌路的女子。

    莫浪心已不再是曾經的莫浪心,她誰也不認得。除了殺戮和鮮血,她什麼也不要。包括他!她邪魅地笑著,看著他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就在那一剎間,安靜的她忽然迸發出一聲嗜血的低吼,一口咬住他的手,一直到鮮血淋漓。

    歐承業沒有做聲,任由自己的血在她冰冷的唇間流淌,而後一點一滴無情地落在地面。任死寂般的地牢,發出悚然的聲響。他木然地凝望著眼前這個因鮮血而異常興奮的女子,心,一點點沉淪,終於回到寒冷的冰窖。

    她鬆了口,發出一絲滿足的嘶吼,滿嘴是血地望著他笑。

    心在流淚,可是,他卻無法讓她知曉。

    站起身,癡迷地望著角落裡那瘋癲的女子。只那低頭的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何謂「肝腸寸斷」,何謂「刻骨銘心」。可是他不明白,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因為固執?還是因為執著?愛一個人,原來需要很大的勇氣。即使是天下的強者,也未必有愛的資格和愛的力量。那一刻,他忽然笑了,笑得何等諷刺,何等淒涼。

    一直以為父親是最無能的,而今,才發覺自己錯了。

    錯在多年後的今天,他做了與父親同樣的決定,愛上了一個會毀滅自己的女子,卻始終無悔。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麼?也許,在他的身體裡,本就流淌著父親的遺傳。

    「叮叮噹噹」的鐵鏈碰擊聲將他的思緒從遙遠的天際,猛然拉回現實。他低頭幽然地凝視著凶相畢露的莫浪心,他知道,她體內的魔鬼又在作祟了。她瘋子似的舔吸著嘴角未乾的血漬,貪婪地打量著眼前高高在上的歐承業,露出飢餓如狼的神色。詭異的目光與他的視線碰撞,在那一閃而過的眼底,他看到了屬於阿心的堅強和執著。

    嘴角微微漾開一抹苦澀的笑意,她,還活著。至少還未被惡魔完全打敗。

    「我,願用我的一生,換你一次美好。」他幽幽地說著,將視線落在跳動的燭火上。忽明忽暗,若隱若現,彷彿他的心境,「我是真的——愛你!」他輕聲說著,然語氣卻堅定非常。

    風,陰冷。

    最後望了一眼微弱的燭火,歐承業徐徐輕歎一聲,衣袖微揚,燭火登時熄滅。四下裡一片驚悚的死寂,除了他的呼吸聲,和莫浪心時有時無的吼叫,聞不得半點動靜。

    百年內力自莫浪心頭頂百匯緩緩注入她的體內,因正邪內力相互衝擊而導致的痛楚瞬間蔓延她的全身。那淒楚的哀號彷彿廟宇的晨鐘,重重地擊在他的心頭,生疼!生疼!身體裡的力量正慢慢轉移到她身上,他感到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連血液都開始乾涸。

    衣衫飛舞,伴著她烏黑的青絲,跳躍著,舞出一曲絕世的悲歌。喊聲穿越冰冷的鐵牆,連牢獄之外的人,都聞之顫抖,緊捂耳朵。他的汗落在她臉頰,混合著她的淚水,痛快地流淌,肆意地氾濫。

    她的腳尖漸漸離地,身軀倒立,卻無力抗拒從頭頂灌入的,屬於他的力量。腦子清楚地明白,她欠他的,只怕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驀地,身子落地,莫浪心無聲地側臥在地,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燭火再次躍起。

    她看到,歐承業慘白無光的臉,蒼白的手正帶著冰涼地氣息觸摸著,她絕世的臉頰。燭光在他身後跳躍,慢慢溶出微弱的光環,縹緲地包圍著他。那哀傷的神色彷彿天邊永不消散的霧靄,冉冉升起冬天荒原的蕭索。

    身體猶如火燒般疼痛難忍,酸軟無力。

    她回應不了他的柔情。

    聲音卡在喉間,她挪了挪嘴唇,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響,只能任淚水淹沒視線。

    「我今生最大的錯,就是不能在四年前遇見你。」他低訴著斷腸的言語,舉止輕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濕潤,「可是現在,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

    語罷,歐承業轉身,她沒有機會看清他的表情。

    視線緊隨著他落寞的背影,慢慢向門口移動。只是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有道強烈的光束射進自己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溫柔。彷彿打開了她的另一個世界,熟悉的香味在自己心底慢慢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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