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獄城。
歐承業面色鐵青地站在赤烽殿正中,鬼奴畏懼地守在門外。陰森而漆黑的大殿裡,只剩下屬於歐承業的心跳。大門緊閉,歐承業無聲地處在森冷的環境中,冷峻的眼眸迸射出狼性本質來。
呼吸越發沉重。
他恨!
她還是要選擇了離開!可笑的是到了最後,他竟然連挽留的餘地都沒有。可惡的女人,可惡至極!
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知道他愛她,事實上他也已經表明了心跡,為什麼她還要選擇離去?難道她不夠愛他!是!一定是!那麼她還是愛著宿命?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他不能容忍!絕對不可原諒!
「莫浪心!」歐承業發瘋般大吼,青筋暴起,他歇斯底里地仰天長嘯,「我絕不原諒!」
震耳欲聾的喊聲在空蕩的大殿裡反覆迴響,一直延伸到歐承業的心底。
他在心底發誓,一定要把她找回來,而後再也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他的身邊。若找到她,他一定用純鋼鐵鎖,將她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一生一世。不,是三生三世!永永遠遠!
大殿之門轟然被歐承業強大的掌勁憤然震得四分五裂。
門外,鬼奴恐懼地注視著光線下猶如鬼魅的主子。自他跟著歐承業起,從未見過歐承業這般動過雷霆之怒。
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把莫浪心抓回來!
小茅屋。
千痕挽著袖子細心地給園裡的花苗澆水,額頭滿是汗水,卻是樂此不疲。莫浪心不在,上山砍柴去了。雖是柴米油鹽的日子,但是兩個女子最快樂的時光。不用成天處心竭慮地去爭權奪利,也無需每日刀頭舔血地提心吊膽。莫浪心終於體會到,原來粗茶淡飯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忽然,千痕的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柳娘。」千痕欣喜喚道。
話落,蕭柳娘自屋旁樹後緩緩走出,面有難色。
「柳娘你怎麼知道我和阿心住這裡的?」千痕歡喜地放下水勺,用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雖然手頭的活有些乏味,然卻是千痕每天的最愛,「愣著幹嘛?快進來啊!」
千痕熱情地招呼著,將愣愣的蕭柳娘拉進院子,而後齊齊坐在院中的木凳上。看到蕭柳娘環視的眼神,視線落在做工精細的木凳上,千痕便笑開了,「這些都是阿心親手做的。怎麼樣,很精緻吧?」
蕭柳娘默然點頭,看上去整個人都心事重重的。
「你怎麼啦?」千痕不解。
「少主動怒了,現在整個鬼獄的人都在翻天覆地的找你們。」蕭柳娘小心翼翼地說著,「我也是一路跟著你們,才知道你們住這裡。」語罷,蕭柳娘的神色有些怪異,似乎隱藏了什麼。
「阿心?」千痕忽喊道。
蕭柳娘神色緊張地站起身來,慎慎地注視著莫浪心,只是始終不敢正視她的眼眸。她將頭緩緩頹下,順著眼皮,看得出她仍對莫浪心畢恭畢敬。
莫浪心面無表情地將肩上的一大捆柴火重重地丟落在地,千痕順手接過莫浪心手中的紫電轉身進屋,心有不安地擺到門口。曾經的紫電可是莫浪心的至寶,而今,只是簡單的砍柴工具。莫浪心徐徐走到簷下,千痕端來一盆水,莫浪心洗了洗手,放下挽起的袖子到蕭柳娘身邊坐下。
「柳娘,如果你是想我和千痕了,所以來找我們,那我和千痕無比歡迎。但如果你是為了鬼獄或者是江湖瑣事來的,那麼恕不待客。」莫浪心淡淡地說著,現在的她,儼然一副農婦模樣,絲毫沒有鬼獄尊使的威嚴和霸氣。
其實,從知曉莫浪心用紫電砍柴起,蕭柳娘就相通了,無論是什麼理由,哪怕是自己的死,都無法動搖莫浪心的決然。
「尊使……」
不待蕭柳娘說完,莫浪心已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是尊使,再也不是鬼獄至高無上的尊使——『血青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阿痕一樣,叫我阿心。」莫浪心淡定地說著,眼眸中絲毫沒有眷戀的意思。
蕭柳娘明顯一怔,嘴角漸漸盪開一抹釋然的笑意,「阿心你現在好麼?」
莫浪心淡然一笑,「你都看到了,我很好,阿痕也是。現在我們可以不用成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雖然平淡,但是很踏實,很自在。柳娘,你知道什麼是平靜嗎?」
見到蕭柳娘哀傷的神情,莫浪心莞爾一笑。彷彿是天邊被風吹散的浮雲,輕輕的,略帶著虛無的縹緲;柔柔的,洋溢著從未有過的輕鬆。蕭柳娘癡迷了,從沒想過,今生還能見到莫浪心絕世無雙的笑容。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本以為會是冰雪的墓地,卻不想,終迎來了融化的時刻。
莫浪心低頭發出一絲滿足的笑聲,「可是柳娘,我知道了。心底,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聞言,蕭柳娘欲言又止。許久,她終於將眉頭的糾結微微展開,「阿心,祝你幸福。」
語罷,蕭柳娘起身將欲離去。
「等等。」千痕忽然從屋中走出。她想了很久,決定要問個清楚,看到蕭柳娘這副模樣,她實在是於心不忍,「柳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刻,千痕看到了莫浪心眼中,同樣掩藏著的不忍。
「這……」然而,蕭柳娘卻猶豫了,她不願自己的到來,給莫浪心和千痕的生活帶來風雨。莫浪心和千痕本是苦命之人,現難得退出江湖過上平淡的生活。若然再被捲進這江湖的事非之中,倒教她於心難安了。思來想去,蕭柳娘還是選擇了沉默。
見蕭柳娘緘口不語,千痕顯然是著急了。
「柳娘,你說話啊?」千痕急不可耐地直跺腳,她懇求般地望了莫浪心一眼。莫浪心明白千痕的意思,可是千痕卻不明白莫浪心此刻在想什麼。如果現在莫浪心開口,那就代表著她們再也無法得到寧靜的生活了。江湖是非,恩怨情仇,無論是她莫浪心,還是千痕,都有著數不清的糾葛。若然再回江湖,只怕以後,再無寧日。
想到這層關係,莫浪心緘默不語。
氣氛一下子僵住。
「阿心,你倒是說句話啊?」千痕素來心善,儘管自己已經傷痕纍纍,然仍改不了這心軟的毛病。不似莫浪心,心冷如鐵。千痕焦急問,「你們到底是怎麼了?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們大家好歹說句話啊!」
千痕急得快掉眼淚。
莫浪心投降了,她是口硬心軟,是心疼千痕的。背過身去,不讓她們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阿痕,你稍安勿躁,小心動了胎氣。」
蕭柳娘的頭猛然昂起,愕然發覺自己竟然從未發覺千痕懷有身孕。此刻,她終於明白,莫浪心為何會突然帶著千痕退隱江湖。原來……
可是,那件事怎麼辦?
「柳娘,你說吧。」莫浪心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
蕭柳娘開始遲疑,考慮著究竟該不該說破?
不說,鬼獄勢必將鬧得不可開交,而得意宮定然會有滅門之災;說吧,千痕此刻懷有身孕,莫浪心好不容易有了笑容,開口之後,這種美好必然會毀在自己手上。這倒叫蕭柳娘左右為難,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抉擇。
千痕又開始跺腳,急急催促,「柳娘,阿心都開口了,你倒是快說啊!」
憋了半天,蕭柳娘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有探子回報,得意宮出事了。」
話音剛落,莫浪心的心陡然下沉,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房中那個被囚禁在酒缸裡的女人——花秋景。掌力奮然一吸,紫電陡然飛到莫浪心手中。千痕心中一緊,卻見莫浪心已如離弦之箭,縱身化練,急速消失在兩人面前。
「壞了,花夫人!」千痕驚呼,蕭柳娘的神色登時全變了。
千痕正要追去,蕭柳娘緊忙攔住她,「阿痕你有孕在身,不能動氣,你在家等著,我去幫阿心。」
想來也有道理,千痕雖然著急,但轉念一想到時候萬一幫不了莫浪心,反倒會成為她的累贅就不妙了。千痕焦急地頷首,「好,那我等你們回來。一定不要讓阿心有事啊!」
蕭柳娘信誓旦旦地回應著,嚴肅道,「放心,就算是我死,我也不會讓阿心有事的。」
聞言,千痕忽然恐懼地抓住蕭柳娘的手,陡然發覺,千痕竟在劇烈顫抖。但聽得千痕哽咽道,「柳娘,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好!」蕭柳娘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