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痕掙扎著醒轉,只覺渾身上下酸疼得厲害。愕然發覺,體內的「腐屍毒」不知何時竟已無藥自解。然……她分明清楚地記得,易秋說過她在「腐屍毒」裡加了「合歡散」。那麼現在她……難道她?!
思及此處,千痕整個人瞬間僵在當場。
地上若隱若現的黑色液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還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具!那一刻,千痕的臉色異常難看,她什麼都明白了。
千痕整個人都癱在那裡,久久回不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得意宮,更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竟也空得可怕。望著梳妝鏡裡那張醜陋不堪的容顏,淚水不由自主慢慢地溢出眼眶,終於在臉上氾濫成災。
十指顫抖地撫摸著凹凸不平的臉蛋,腦海裡不停地泛出自己曾經的模樣,這樣的反差該是怎樣的痛苦?她在心裡泣血而問,這些年,自己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可是,自己真的活過麼?
「後……天?」破碎的嗓子裡清晰地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下一刻,她失落地頹首,淚滴像斷了線的珠子,伴隨著她的抽泣與顫抖落了一地。傷成災,痛成災,莫問紅顏空寂處,強忍思念苦守望,為誰?淚成殤,恨成殤,花下風月時無常,縱春傷神癡翹首,何妨?
多少年的愛與恨,已將她折磨得不成樣子。
可是試問,世人誰無愛恨?身在俗世,自當難免俗塵纏身。
她失身了!
長恨公子?!
他雖然三番五次救她,可是在她心底,唯一愛著的,只有那個負心薄倖的男人。因為那麼強烈的愛,才會有現在這樣無可救藥的恨啊!
若下次見你,我定會殺了你!長恨!
淚,彷彿聽到了她的心聲,滾落得越發洶湧。
雪嶺聖劍門。
「為什麼要救我?」宿命睜著空洞的眼眸無望盯著雪嶺上湛藍色的天際,那麼純淨和諧,一塵不染。
慕容軒的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因為你現在還不能死!」
「不能死?哼,知道麼,其實我早該死了。」宿命揚起苦澀的冷笑,語中哽咽。
「世間有人該死,卻不能死;有些人不該死,卻又不得不死。」慕容軒說著高深的話語,似乎與宿命的話題絲毫不沾邊。
然宿命聞言,神色卻稍稍緩鬆了下來。只見他收回遠方的視線,將注意力集中在慕容軒淡然的臉上,癡然一笑,「你愛浪心麼?」
慕容軒身子一怔,不再說話,自懷裡掏出一枝短蕭,顧自吹了起來。蕭聲悠揚,卻隱約夾雜著絲絲悲涼,婉轉的曲子帶著無盡的纏綿悱惻,令人不得不動惻隱之心。天籟之音似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遠古的傳說慢慢倒流到今世,一直延伸到靈魂深處。
宿命的笑愈發濃了,他冷冷地打量著一身傲氣的慕容軒。在慕容軒身上,他看到了屬於莫浪心的驕傲與冷漠,同樣的是不屑一顧的神情。那種恍若隔世的神色,曾幾何時也在莫浪心臉上出現過。只是這樣的蕭聲,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個荷塘,那份月色,那個柔弱的女子,還有那一曲淒涼之音。
只是,當初,他沒有好好珍惜。
早知今日無情淚,何必當日傷紅顏?
低頭沉思,不禁脫口吟出昔日莫浪心念過的一句詩詞來,「清塘引水下藕根,春風帶露沾儂身。待到花開如滿月,覽勝誰記種蓮人。」
他記得當時自己回了她一句:荷池碧浪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只是今日不與往昔同,同人同月不同心。
聞言,蕭聲嘎然而止,慕容軒的臉上突然顯現出哀傷的神色來。但見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蕭,眉頭深鎖,就像遠方的她,似乎永遠都含著難解的謎,獨自一人咀嚼。眉宇間的落寞與絕世始終刻意地排斥著身邊的一切,在那左肩下方拳頭大的地方裡,深埋著為人所不知的黑暗。
她的眼眸就像現在的慕容軒,空蕩、虛無、縹緲,彷彿只有在那遙遠的天際,才有屬於她的世界。
可是浪心,我在哪裡?我在你的世界裡,究竟算什麼?
宿命的眼眸頓時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