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莫惜有些不自然,垂下眼瞼,問,「是自然生病,還是尉遲璟嵐做的?」
「大概,是王爺做的吧!那日,王爺讓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到了藍昱那裡,那個時候,藍昱昏睡了半個月,才剛剛醒來,後來我被支出去了,只是再進去的時候,女人已經不在了,藍昱也神色恍惚地,看著我,後來居然自然而然地認為,我是他的妻子,而藍府上下所有的人都默認了似地,沒有戳破。後來,慢慢地等藍昱恢復過來,和他聊天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尉遲璟嵐了,連帶著過去許許多多的事情,他都不記得了,綾羅也是。」褚紅袖說話的時候,語氣一直淡淡的。
莫惜沉默了許久,一直壓抑著自己,不去想尉遲璟嵐的事情,免得讓自己又愧疚起來。最後,過了好久,她才幽幽地說:「失憶,還真是便利的事情呢!不愉快的事情,有害的事情,只要忘記了,就不會難受了。」
褚紅袖不說話,她何嘗不想忘記那些日子痛苦的記憶,可是,她連失憶的勇氣都沒有,失憶了,連帶著那些開心的事情都會消失了。
褚紅袖看著有些恍惚地莫惜,勉強打起精神,笑著問:「對了,惜兒姐姐,你現在和王爺還好吧,沒有因為,因為我們的關係,而鬧出些矛盾吧!」
莫惜思索一下,明白了莫惜所指的是什麼事情,隨後苦笑著說:「怎麼會不好呢。尉遲璟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對於他不過是個麻煩,一個阻礙罷了。」
「怎麼會呢,我剛剛被王爺救起來的時候,我問你怎麼樣了。王爺只是說你失蹤了,可是我看得出來,王爺那雙眼睛和死人一樣,沒有任何的生氣,我差點就以為,你也死了呢。一直到很久之後,從那個叫木的人口中我才知道,你還活著。雖然我後來就一直沒有見到王爺,但是,他對你是真的……」
「行了!」莫惜忽然打斷了褚紅袖的話。
褚紅袖一愣,莫惜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但是那種明顯逃避的神色,還是讓褚紅袖有些意外。
莫惜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有些僵硬地裝換話題說:「對了,紅袖,你,你是自願嫁給藍昱的嗎?」
褚紅袖自然是不會追問莫惜的事情,只是有些奇怪,說:「怎麼,王爺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和你說嗎?」
莫惜明白了,褚紅袖還不知道自己和尉遲璟嵐已經分開的事情,自己也無意解釋,於是就點點頭。
褚紅袖看著莫惜,眉頭漸漸皺起,說:「他不告訴你,可能是不想讓你擔心吧。總之,你放心好了,我反正也無處可去,留在藍昱的身邊,也是自願的。」
莫惜覺得,這當中一定是有些事情的,她還想問,可是,褚紅袖擺明了是不會再告訴自己些什麼了。
「你不說,我就不問了,只不過,」莫惜頓了頓,「要是無處可去的話,那就到我這裡來吧!」
褚紅袖展開了一個笑臉,寬慰的笑容,卻是帶著一些些的絕望,「嗯!謝謝你!」
後來,褚紅袖就離開了。莫惜沒有動,她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來了,一直到好久之後,才喃喃自語地說:「尉遲璟嵐,你究竟要做些什麼呢?」
莫惜晃著腦袋,試圖將腦中關於尉遲璟嵐的事情給晃出去,讓自己清醒起來。然後,她成功的不去想他了,可是,也只能是拚命把自己的腦子放空,才能做到了。
褚紅袖一個人,也沒有彎任何地方,直接回到了藍府。藍昱正坐在房間裡面,在思考著什麼,一張俊臉皺成了一塊布。
褚紅袖把自己憂愁的臉收起,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燦爛的笑臉走進去,問:「怎麼了,相公,你在想什麼呢?」
「紅袖,我……」藍昱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
藍昱皺著眉,下定決心似地,說:「紅袖,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忘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剛才,我明明是想回家來著,卻不知道為什麼,走到了一個王府的門外,那門口的侍衛似乎還認識我,問我怎麼好久沒有去那裡了!」
褚紅袖心裡一驚,很快不動聲色地說:「你笨啊,你是丞相大人的公子,去個王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那些侍衛不過是想巴結你才這麼說得。你啊,一直都迷迷糊糊地,回個家還能走錯地方,笨死算了啦!」
褚紅袖邊說,邊用手指戳了下藍昱的腦袋。
「是嗎?」藍昱抬起臉,看著褚紅袖,盯著她,試圖看出些什麼來,最後也只是自顧自地搖搖頭,說,「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嗯,那就不要總是胡思亂想了!對了,娘叫我們陪她到寺院去上香,然後再住上些日子,待會兒就出發了,你也去準備準備吧。」褚紅袖微笑著說。這是剛才回來的時候,阮青兒對她說的。
阮青兒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褚紅袖也樂得輕鬆。但是,出門的事情,阮青兒說的時候,臉上那抹不掉的憂鬱讓阮青兒清楚了,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而且,剛剛受到的尉遲璟嵐傳來的消息,也讓她帶著藍昱,暫時離開這裡。
「誒?為什麼啊?這麼突然?」藍昱心中,隱約泛起些不安來。
「娘要上香,喊子女們陪著,不是正常的嗎?而且,兩位嫂嫂也要同去呢!大概是想讓兩位嫂嫂肚中的孩子多沾點佛氣吧!」褚紅袖不給藍昱反對的機會,說,「你睡了那麼久,好不容易醒過來,娘當然得去還願啊!說到底娘也為你擔心了那麼長時間,你不是該多陪陪她嗎?」
藍昱想了想,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心裡剛才湧起的強烈的不安,最終還是被壓制了下去。
「好了,和我一起收拾東西吧!」褚紅袖笑的臉都快要抽搐了,所以很快就以收拾東西為借口,不再和藍昱對視了。
醒過來的藍昱對她很好,對她的話也深信不疑,可是,這樣的壓力,褚紅袖也不是很能承受的住的。
不久之後,藍忠甫站在大門口送走了阮青兒,還有裴小環裴小佩,還有藍昱和褚紅袖,還有很多的家僕丫鬟,然後,他很平靜地走回了自己的書房,平靜地坐著,眼神也平靜地不像話。
這個時候,莫惜正因為覺得心中煩悶,在一間不是自家的酒樓裡面大吃大喝,整個酒樓裡面的人就在旁邊看著,感歎著一個如此瘦弱的美少年居然那麼能吃,真是不簡單。
皇宮裡面,皇帝正常的批閱著一些被篩選過無關緊要的奏折,沒有任何的不妥,尉遲玨因花如月的命令,正帶著綾羅在花如月那裡用餐,氣氛一直有些寡淡,但還算融洽,綾羅入宮以來也沒有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最起碼,尉遲玨還願意敷衍著她,她還算是開心的。
尉遲璟嵐還在漫無目的的閒逛著,木受命去保護藍昱周全去了,水因為命令,現在不在京師,紫祤受傷還在調整當中。藍昱走了,莫惜與自己再無瓜葛了。尉遲璟嵐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了,他反倒是輕鬆了。或許這樣的生活才適合他,或許,他真的只能是永遠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越是走,越顯得孤單了。尉遲璟嵐起初還能自嘲地笑笑,可是現在,越到後來,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走,總是能在路邊發現屬於莫惜的鋪子,或者就是莫惜手底下的那些掌櫃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莫惜的生意已經慢慢地滲透進了整個京城了。
尉遲璟嵐有些惱,忽然走著走著,忽然就記起了一個人,現在,還有一個人,他可以去找,而不用有任何的擔憂。
還是老樣子,尉遲璟嵐去到了自己在京城裡面的一個秘密基地,又是換了一身衣衫,換了一張臉,從地下通道走了好久,從別的出口出來,然後在京城中轉了好久之後,完全確認不可能有人還跟著他,才終於是避開了所有的人的耳目,悄悄地來到了城西的一處顯得很有些冷漠,但是很豪華的宅院。
「啊!」小丫頭白羽兒正在收拾薩奇藍身邊的酒壺,一轉身便看見尉遲璟嵐像鬼魅一般的突然出現,手中的托盤掉了下去。
「哎呀,我的酒!」本來橫臥在臥榻上的薩奇藍長長地手臂一伸,酒壺便落在了他的手中,而其他的托盤和酒杯,還是很順利地落在了地上。薩奇藍撿起酒壺之後,又是往口中送去。
「公子,你怎麼又喝了!」白羽兒嗔怪地白了一眼薩奇藍,隨後又看著尉遲璟嵐說,「這位沒有名字的公子,我家公子這些天心情不好,你好好陪他說會兒話吧!」
「多事!」薩奇藍輕輕吐出兩個字,又是躺在臥榻上不說話了。
白羽兒撅起嘴,衝著尉遲璟嵐彎腰,然後收拾起地上的東西就走了。
尉遲璟嵐看著白羽兒慢慢離去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隨後自己找了張椅子,按著舒服的方式坐了下來。
薩奇藍還在往自己的嘴裡灌酒。
「大昭的使者秘密潛入你這裡來過了。」尉遲璟嵐陳述著這樣的一個事實。
薩奇藍不語。
「大昭現在內亂不斷,你那個庸才二哥,還有你那個野心勃勃的七皇弟,被花胡挑唆,開始奪位了。」
薩奇藍閉上眼,繼續喝酒。
「大昭周邊的那幾個國家已經虎視眈眈了。若是再沒有人管管,大昭遲早是會被瓜分的。」
薩奇藍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哈哈哈哈!」尉遲璟嵐忽然笑了起來,「還是老樣子啊,冷酷無情!」
薩奇藍扯了一下嘴角,說:「比你看得開點罷了!」
尉遲璟嵐無語。
兩個人,就這麼靜默著,誰也不曾說話,間歇就只有薩奇藍喝酒的聲音存在。
「酒沒了!呃!」薩奇藍打了一個酒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將空酒壺丟下,朝著不遠處的桌子上的一個酒壺走過去。
就在薩奇藍手即將觸碰到酒壺的時候,酒壺不翼而飛,薩奇藍回過頭去,看到尉遲璟嵐正拿著酒壺,往自己的嘴裡倒酒。
「呃,怎麼,你也要學我,呃,哈哈,我再去拿壺酒來?」薩奇藍笑的有些嫵媚。薩奇藍本就長得又些妖媚,長期養在這裡不出門,皮膚很是白皙,再加上醉酒造成的臉色有些微紅,這一笑起來,更是風情萬種了。
尉遲璟嵐放下酒壺,看著薩奇藍,說:「不必了,我沒有你那麼好的本事。喝酒你會醉,但是,無論我喝多少,都沒有辦法有半分醉意,浪費了。」
「你還真是可憐!」薩奇藍撇了一下嘴角,忽的身形虛晃,尉遲璟嵐還沒有反應過來,薩奇藍就已經重新奪回了酒壺,醉臥回自己的臥榻了。
「別喝了,走吧,去奪回屬於你的東西。」尉遲璟嵐認真地說。
「奪什麼?什麼是屬於我的?你啊,還是老樣子,愛開玩笑。」薩奇藍依舊是慵懶的,可是,並沒有繼續再喝酒了。
「你明白的,其實,你比我還放不下。」尉遲璟嵐靜靜地說,「不然,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你怎會繼續擁有。」
「哈哈哈!」薩奇藍大笑,又嚥了一大口酒,說,「不過是因為我後悔罷了,後悔當初自己去爭奪什麼。」
尉遲璟嵐看著他,隨後,躺在椅背上,默默地閉上雙眼,輕輕地說:「我想,我找到你的丫頭了。」
握著酒壺的手差點握不住,隨後又緊緊地握住,薩奇藍沒有看尉遲璟嵐,眼神卻明亮起來。
「哦!」
「怎麼,沒什麼想問的?就這麼一句話?」
「……」不是不想問,而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資格去問。一直在找,現在找到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還好嗎?」
「她,嗯,很好,因為很多事情,她不再相信別人,不再依靠別人,所以,她一個人活的很好。也,很無情。」薩奇藍皺起眉頭,坐起來,看著尉遲璟嵐,尉遲璟嵐也正看著他,「她明明很喜歡吃杏仁酥,可是,卻說自己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這個,連杏花,都被她刻上了劃痕。她肯定是恨著什麼人的,因為那個人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陰,但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她還是會喚自己,小杏,喚他,阿四哥哥。」
「彭!」酒壺摔到了地上厚厚的毛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酒灑了,弄髒了地毯。
薩奇藍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張嘴想繼續問,可是尉遲璟嵐已經站了起來。
「明天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會很快的結束,你沒有時間再繼續逃避下去了。」
兩個人互不相讓地直視著對視,很快,薩奇藍又笑了,笑著說:「你好殘忍,你真的很殘忍。對誰都一樣殘忍。」
「也是最後一次了!」尉遲璟嵐靜靜地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出了門,消失在降臨的暮色裡。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不合時宜的蝴蝶,慢慢地從這座庭院中飛了出去。
今天,是和平的一天,所有的人都和平地生活著,有些人心裡感覺到了什麼,但是,終究沒有人,阻止接下來的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