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無良 第4卷 第三十七章  黑暗的氣息2
    尉遲玨走的很輕,似乎是不願意打擾到他的父皇,但是其實尉遲玨自己也很清楚,他是完全不想和這件事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現在的他只想做一個旁觀者,他要好好地看著這一齣戲究竟能唱到何種地步。

    領了聖旨,前去宣召的太監,已經出發了好一會兒了,可是到了尉遲璟嵐的平德王府之後,很是挫敗地得到管家的消息,尉遲璟嵐早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已經離去,據說是去皇宮了。

    於是,太監只能匆匆地趕回去覆命。然而當太監匆忙回去,趕到了御書房的時候,才發現,皇帝根本就不知道尉遲璟嵐人在皇宮的事情。

    尉遲承德聽聞這件事情,忙就把守在宮門外的侍衛宣來詢問,得到了尉遲璟嵐確實已經進宮的消息。

    尉遲承德稍加思索便立刻動身前去了璟苑。

    尉遲承德走到了璟苑外,心裡有些不自然,心想著,自己這皇帝做的可真夠丟人的,自己想見兒子一面,還非得親自上門拜訪不可。只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可大可小,他必須弄清楚,尉遲璟嵐究竟是怎樣想的了。

    走進璟苑之後,尉遲承德看著有些清冷的璟苑,尉遲璟嵐自從搬出皇宮之後,這裡便在沒有人住過,但是尉遲承德依舊是下令派人日日前來清掃。所以,璟苑還是保存的很好。

    走了片刻之後,尉遲璟嵐在璟苑的一座假山上的涼亭之中看見了尉遲璟嵐的身影。尉遲璟嵐的身邊一直就是空無一人的,然而今日卻忽然多了一個人,一身黑衣,面上也被全部都用黑布蒙上,只留有眼睛處。

    尉遲璟嵐此刻也正看著尉遲承德,父子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之後,尉遲璟嵐扭頭對身邊的黑衣男子說了些什麼,男子很快就從涼亭之中走出,下了假山,來到了尉遲承德的面前,很恭敬地行禮。

    「陛下,爺邀請陛下到涼亭之內小聚。」男子面對尉遲承德的時候,恭敬卻無卑微。

    「大膽!」皇帝身邊的太監看不過去了,尖著嗓子叫著。

    尉遲承德薄怒地看著身邊多嘴的人,打量了面前的男子一眼,隨即吩咐身邊的隨行的太監侍衛全部留下,隻身走上了假山,坐到了涼亭之中。黑衣男子就那般站在那裡,但是一眼便看出他與其他的那些奴才不一般地地方。

    那樣的氣質尉遲承德並不陌生,那是一種臣服卻不為奴的氣質,尉遲承德自己的身邊也有著不少這樣的人存在。

    尉遲璟嵐知道完全走入了涼亭之內才不再考慮那名男子的事情,專心看著面前的尉遲璟嵐。

    「父皇,兒臣恭候多時了。」尉遲璟嵐近來越來越奇怪了,此刻面對尉遲承德的時候,居然是謙恭著,渾身上下所有鋒利的尖刺此刻儘是順毛,溫和許多了。

    尉遲承德本就不太能適應尉遲璟嵐,此刻更是無所適從。但是今日尉遲承德已經暗下決心,絕對不能再讓尉遲璟嵐牽著鼻子走了。

    「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尉遲承德端出了皇帝的架勢。

    尉遲璟嵐只是溫柔地一笑,指著涼亭之中的石桌石凳,石桌上是幾樣小菜和糕點,還有一壺酒。「父皇,今日,我們好好地聊聊吧!」

    這樣近似乖巧的兒子,尉遲承德已經十多年未曾見過了。一下子,尉遲承德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年幼時的尉遲璟嵐,總是念著自己,管自己叫爹爹的,柔柔嫩嫩地小孩子。所以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悲哀,自己的兒子就算多忤逆也好,多不孝也罷,只要他們稍稍擺出這樣乖巧的面孔,再冷硬的心也會被捂化了。

    尉遲承德還沒來得及思考,人已經坐了下來。意識到這一點,尉遲承德有些尷尬地想要換個地點,換一種氣氛,便想說:天這麼寒冷,換個地方好了。

    這不過是借口,習武之人都有內力護體,到達一定境界之後,都是冷熱不侵了,那裡會嫌寒冷。但是尉遲承德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不為別的,只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坐著的石凳,是暖的。

    「兒臣叫人將這凳子和石桌捂熱了,酒也是剛溫好的。」說著,尉遲璟嵐也坐了下來,端起酒壺,添了一杯給尉遲承德。

    尉遲承德有些尷尬地看著杯中酒水,端起杯子,杯子也被事先燙過了,還溫熱著。

    「咳咳,我身體不適,不宜飲酒。」尉遲承德硬是將杯子放下,不讓自己隨著尉遲璟嵐怪異的舉動搖擺。

    「如此啊,」尉遲璟嵐擺出一副犯了錯事的小孩才有的面孔,隨即又笑開了,說,「正好,我府上一個丫頭泡茶的本領不錯,我叫她去泡茶吧!」

    不給尉遲承德任何說不的機會,尉遲璟嵐已經朗然對假山下的黑衣人喊道:「木,讓水去泡一壺好茶來。」

    「是!」木轉身便離去了。

    「早……」尉遲承德趁著尉遲璟嵐收回視線還未收回,試圖再一次提起早上的事情。可是一個字還在口中含著,尉遲璟嵐又一次開口了。

    「父皇,這座璟苑,是父皇專門為兒臣所建造的吧!」尉遲璟嵐視線並沒有收回,繼續說,「其實父皇一直對兒臣都很好,這些,兒臣不是不知道,也都看在眼裡。真是多謝父皇了。」

    「說什麼多謝,你是朕的兒子啊!」尉遲承德歎息似地說。

    尉遲承德的一聲歎息,純粹是有感而發,然而聽在尉遲璟嵐的耳朵裡,反倒讓尉遲璟嵐地心底一涼,一如他身下的石凳。

    「父皇你雖然從我搬入那日起,便甚少踏入這間院子,也甚少過問我的事情,但是我清楚,我這樣尷尬的身份,您越是常來,對我越是不利。儘管如此,您還是讓藍忠甫大人前來照顧我暗地裡讓魅教我武功,那麼多次的暗殺,都是您替我擋掉的,膽敢對我下手的人,您都沒有放過。憑良心講,您是一個好父親,總是在盡力保全我。而我,卻總是在給你臉色,對您的好視而不見,真的不是個好兒子呢!」

    「不,是我不好,是我沒有辦法顧慮到你的感受。」尉遲承德看著尉遲璟嵐的側臉,心中的愧疚感越發的強烈起來了。如果不是自己,就不會有尉遲璟嵐,如果沒有尉遲璟嵐,他就不用承受這些了。

    尉遲承德見尉遲璟嵐沉默了,於是再一次地想提起早上的事情,「你不是願意參與朝政的嗎?所以上次還那樣拒絕我,今天早上,你為什麼又……」

    「父皇,兒臣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尉遲璟嵐好像沒有聽見尉遲承德話一般,繼續打斷,說,「如果沒有我的出生,您是不是會少了很多麻煩,也會恢復到那個時候你的英明神武。」

    尉遲承德沉默了,事實確實是如此的。只是這原因卻與尉遲璟嵐無關,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過是自己那顆陰暗的心,因為自己對莫言的執著,害了多少人。

    只是這話說不出口,尉遲承德只有沉默,而尉遲璟嵐把這沉默當做的默認,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以前在佛堂的時候,看的最多的,其實是佛經,最近也常常有看,佛家其實很講求一個『緣』,既然我們是父子,那便是有緣,無論是善緣,活著是,孽緣。對了,父皇您還記得嗎?那時候,我在小小的庵堂裡面,您總是要隔幾天才能看看我和娘親,可是每次你來的時候,總是會帶很多好吃的,每次您來,就是我最高興的時候了。」

    尉遲承德看著尉遲璟嵐說的輕快,隱隱有些笑意,也不由得想起那個時候的小璟嵐,臉上的笑容也起來了。

    「嗯,記得,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最喜歡吃的,就是我帶的全聚德的大包,每次我去庵堂之前,都要特意去給你買呢!」尉遲承德不想浪費著大好的氣氛,終於還是隨波逐流了,和尉遲璟嵐閒話起家常來。本來十分陰霾的氣氛頓時變得明朗起來。在這冬日的午後,這四面通透的小亭裡,總有著一種異樣的溫情存在著。

    只是到了後來,都是尉遲承德說得多,尉遲璟嵐在聽了。很可惜,尉遲璟嵐雖然在笑,只是那笑容總是一成不變的淺笑。

    明明沒有喝酒,然而尉遲承德總有一種被這種氣氛給熏醉了的感覺,話也多了起來。

    「做皇帝總是有許多的顧慮,這也不行,那也不許,也難怪那個人不肯留下來啊!」尉遲承德想起了往事,想起了莫言。

    「您是說我岳父吧!」尉遲璟嵐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不再奉陪了,言辭也直接起來了。

    果然,尉遲承德一噎,神色已然有了不悅。但是幸好這幾個月以來,在尉遲璟嵐身邊的眼線傳來的消息,說尉遲璟嵐又開始留戀青樓,對莫惜不理不睬,尉遲承德以為他終於對莫惜失去了興趣,才覺得放心下來的。可是尉遲璟嵐忽然提到岳父兩個字,讓他還是有些不高興。況且,尉遲承德真的是醉了,才會在尉遲璟嵐的面前提到莫言。

    「行了,不說這個了,」被這樣一打斷,尉遲承德又想起來這裡的目的,無論如何,他也得要一個交代。這一回,尉遲承德不再直接開口,轉而問道,「你和新科狀元莊子無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認識的?」

    尉遲璟嵐終於笑的有些不一樣了,笑的有些高深莫測。

    「呵呵,自然是從一開始了,否則以他的才智,豈會願意在這朝堂上呆著。」尉遲璟嵐終於是把視線直接對準了尉遲承德。

    尉遲承德差點沒有坐穩,詫異地看著尉遲璟嵐,心想著這氣氛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快。

    「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想要參與朝政的話,直接和我說不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弄得這麼複雜?」

    「那樣性質就不一樣了呢!」尉遲璟嵐站起身,看著庭院,庭院裡面已經有了些昏暗了。

    「你什麼意思?」尉遲承德警惕起來。

    但是尉遲璟嵐很明顯沒有打算回答他的意思,意外地挑起了一個話題,說:「父皇,如果我沒有記錯,我進宮之後,立刻就搬進了這座庭院是吧?」

    「嗯?」尉遲承德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尉遲璟嵐,知道剛才的溫情時刻全部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可是這座園子不是專門為我建造的嗎?而且,這座園子,房間雖然多,可是主臥就只有一間,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這裡就沒有我娘親的位置,是嗎?」尉遲璟嵐狐疑地看回了尉遲承德。「還有,為什麼當初你不惜犯眾怒也要保全我,可是,偏偏就不能容下我的娘親呢?我一直很想不通,您能解釋一下嗎?」

    尉遲承德警惕起來,大腦也立刻清醒起來。「你娘親怎麼說也是前朝的公主,我怎麼能接進來,而你至少有一般的血從我這裡流去的。」

    尉遲璟嵐對尉遲承德關於這個問題的敏感很好奇,同時也堅定了他的猜想,自己生母,祺玉公主的事情,絕對不是那麼的簡單。

    「我母親的墳墓,即使是無碑的墳,但是您至少也該派人前去打掃打掃吧,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去過,墳邊長滿了草?」既然發現了秘密的入口,豈能如此輕易地放過。

    「我……」心裡有鬼,無法開口。

    「我娘親的墳是空墳,您知道嗎?」尉遲璟嵐接著問。

    「什麼?」尉遲承德也並不知曉此事。

    「您也不知道?我還以為您是不願委屈我母親,所以給她換了塊休眠的場所,看來是我誤會了呢?」尉遲璟嵐看起來並不像是誤會了的樣子。

    「老實說,我見過一個和我母親長的酷似的女子。那個人說了些關於我母親的事情,我當初甚至以為我母親其實沒有死,其實您並沒有殺了她,我調查過,可是,好像根本不是那麼一會事。您當初確實掙扎過,但是,下旨殺了母親,您並沒有用多長的時間考慮吧!而且您那麼英明,不會不知道宣佈母親還活在世上,會導致母親的死亡吧?您根本就是為了讓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的面前,而故意害死的母親的吧!」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心頭的話,終於沒能控制的住,迸發了。

    這是多久了,尉遲璟嵐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這樣真實的憤怒和悲傷,可是尉遲承德根本沒有空餘地能力思考這件事。他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掩飾上,尉遲承德站起身來。

    「啪!」猝不及防,一個巴掌,脆生生地啪在了尉遲璟嵐的臉上。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母親是為了保住你,才用她的性命換來了你的存活!」尉遲承德很憤怒,那怒火不假,可惜是被人戳到軟肋的惱羞成怒,這個時候卻是被完美地掩飾過去了。

    之所以能掩飾過去,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現在的尉遲璟嵐並不冷靜。面對與自己無關的人,尉遲璟嵐總是優雅而冷靜,甚至是冷漠的,可是,一旦接觸到心底,尉遲璟嵐並沒有那麼堅強。如果說剛開始的一切都只是演戲,是蓄意安排的話,那談論到自己母親後,尉遲璟嵐還是失去了冷靜。

    恰好,因為觸及到了自己最怕被人揭露的部分,尉遲承德倒是冷靜下來了。

    就在尉遲璟嵐方寸大亂的時候,一陣茶葉的清香傳了過來。片刻之後,一個手托茶壺和茶杯的女子,款款走上前。

    女子還未走進小亭,便出聲了。

    「陛下,爺,你們要的茶,水已經煮好了。」此刻的水是溫柔地,端莊的,而且是睿智地,輕輕的一個眼神拋給了尉遲璟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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