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終日渾渾噩噩地在落鳳山上已經呆了半月有餘了,對於自己失憶的事情,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大了。可是無論自己怎樣去想,心中始終對褚玄的話深信不疑。也就是這深信不疑,讓莫惜始終不安著。
莫惜躺在臥榻上,裹著厚厚的棉被,看著窗外的雪景。昨晚又下小雪了,而莫惜也生病了,病了三日了,她得了一點風寒,褚玄這三天也沒有帶著她去那個地牢。門被緊閉著,莫惜的身邊也圍著很多的火爐,是褚玄怕她凍著,特意叫人搬來的。除了每日帶著莫惜去地牢的奇怪舉動之外,他的態度實在是無懈可擊,非常的溫柔,非常的迷戀。
本來應該在床上好好休息的,可是莫惜始終不能安然地躺著,莫惜便吩咐來照顧她的丫鬟將窗戶打開,把臥榻和暖爐搬到了窗邊。窗外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面有一株開的正旺盛的臘梅花,在昨夜小雪地映襯之下,顯得格外得艷麗。臘梅的香氣很重,因此,即便是莫惜有些頭疼,鼻子也塞著,依然能聞到不少的味道。
「他今天,又會受到很多傷害吧!」莫惜半閉著眼睛,看著窗外,禁不住發起呆來。「那個人似乎認識我,要是能想起來就好了。」
每次想到那個人,莫惜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真實感,這和與褚玄在一起的時候並不一樣。褚玄雖然溫柔,卻總是讓莫惜不安,而那個人除了第一次之外,一次也沒有和自己說話,每次也都是瞪著自己,可是僅僅是那樣的一個眼神,也讓莫惜覺得安心。
其實剛剛褚玄吩咐她好好休息的時候,莫惜真的很想說自己沒事,她想去。可是莫惜並不敢說,她心中隱約地明白,自己要是說出來了,肯定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褚玄每次都是帶著自己進去,可是每一次都是只讓她在一旁看著,不許靠近那個人半步,也不允許和那個人說話。
忽然,一個闖進院子的小小身影喚回了莫惜的注意力。
「紅袖!」莫惜心中一個主意悄悄地形成。
「公主姐姐,你病了為什麼還坐在窗邊啊!會冷的!」褚紅袖剛走到院子裡面就透過窗戶看見了莫惜,忍不住責備到。
褚紅袖趕忙就進到屋子裡面,把窗戶給關上了。然後看著莫惜,在她的面前坐下,又是忍不住一陣歎息。和平日一樣,褚紅袖來這裡坐著歎氣已經成了一種慣例了。
「身體沒事吧!藥喝了嗎?」大約是乾坐著很尷尬,褚紅袖勉強找著話題。
「嗯,沒什麼的。只是小小的風寒而已,紅袖用不著掛心的。」莫惜溫婉地說著。
果然,只要莫惜一開口說話,褚紅袖的眉頭就皺的死死的。
「嗯!那就好。」還是不知道應該跟現在的莫惜說些什麼。
莫惜心中惴惴不安著,她實在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麼事情。可是直接問,褚紅袖一定不會說,要是套話,莫惜又覺得過意不去。
「紅袖,」終於,莫惜還是開口了,「我覺得很不舒服,我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這兩天,我還是會做到那個濃濃的大霧,霧似乎越來越大了,那本來就很模糊的影子,現在也好像漸漸要消失了。我很怕,很怕,總是覺得,要是那些影子都消失了,我就,我就真的會死掉。」
莫惜說得很輕柔,很委屈,也真的是痛苦極了。
褚紅袖看著莫惜,心裡更加慌亂了,她甚至不敢迎著莫惜看向自己的眼睛看回去。她好多次就真的想大聲呵斥莫惜,叫她不要這麼說話,她受不了。可是現在的莫惜就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這樣說話並沒有錯。而且,褚紅袖實在也是沒有這個勇氣和莫惜把實情都說出來。
莫惜看著褚紅袖痛苦的表情,心中後悔起來,自己似乎真的在做著不好的事情。自己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去逼迫褚紅袖呢?只是,關於自己的事情,她可以不問,但是關於那個人,她總是放不下。就算是心中有愧,她也想問一下。
「紅袖,你能告訴我,關於地牢裡面的那個人的事情嗎?」莫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褚紅袖更是渾身一顫,看著莫惜,慌亂更加明顯了。
自己確實和那個人有著什麼關係。看著褚紅袖的表情,莫惜更加確定了。
「我是不是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紅袖,我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莫惜有些激動了,忍不住從臥榻上坐直,抓住褚紅袖的手。
「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褚紅袖慌亂地從莫惜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紅袖!」莫惜看著褚紅袖慌亂的樣子,心中一酸,覺得委屈,竟然泫然欲泣,眼淚看似馬上就要滴下了。「我求你告訴我,我真的好亂,我不敢問你哥哥,我怕!但是我每次看到那個人都會覺得心痛,為什麼我總是想見到那個人呢?我是不是認識那個人?紅袖,我求求你告訴我好嗎?」
褚紅袖一下子害怕起來,這樣的莫惜根本就不是莫惜,莫惜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會哭?而且居然這麼求自己,莫惜何曾這麼處於劣勢過。
褚紅袖受驚了似地逃出了這間房,她不敢再呆下去,這樣的莫惜讓他受不了。
眼見著褚紅袖逃出去,莫惜又是一陣頭疼,心下更加恐慌了。
褚紅袖出去之後,沒有直接躲回自己的房間。這座山寨不再是她以前的山寨了,這樣的山寨讓她覺得心慌,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她不是試圖離開過,可是,明明什麼人都沒有看見,卻總在出了山寨的前一刻暈厥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地躺著。而照顧她的小丫鬟卻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地,什麼都不會跟她說。
褚紅袖走著,想去找褚玄,再去問一遍,究竟還有多少事情,褚玄在瞞著自己。於是褚紅袖便走到了地牢的門口。這裡多少次,她想進來,卻沒有能進得去,總是被褚玄擋回去。即使偷偷趁著褚玄不在的時候到這裡,結果卻跟想從這裡出逃時一樣,被人毫髮無傷地送回臥室。
然而,今天卻有些奇怪,這裡的門沒有鎖死,而褚紅袖居然也輕易地走了進去。
褚紅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朝裡面看著,因為地牢很暗,她只能模糊地看見地牢的中間,跪著一個人。
褚紅袖四處打探了一下,終於還是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一直跪在地上閉目養神的尉遲璟嵐忽然聽見了腳步聲,睜開眼睛瞧了過去,見是褚紅袖,便疑惑著看著她一會兒,有些失望,又無力地低下頭去。
褚紅袖終於是走到了最底層,她看著眼前的尉遲璟嵐,忍不住顫抖起來。尉遲璟嵐身上的衣衫,終於也是破破爛爛的,本是素白顏色,現在已經幾乎都黑了,絲毫看不出當初的精緻與奢華了。而且他早已經連跪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被吊著而已。一直整齊漂亮的長髮,已經掉落了不少,長度很明顯也短了很多。在破爛的衣衫和散亂不堪的衣衫的遮擋下,褚紅袖還是看的見,尉遲璟嵐身上那一道道的傷疤,有鞭傷,割傷,燙傷。新傷舊傷褚紅袖是無法分辨出來了,只是對於那傷痕的密度,褚紅袖感覺的出來,施暴者地殘忍,和恨意。
「這…這都是…都是哥哥,做的嗎?」褚紅袖顫抖著聲音問。
尉遲璟嵐勉強抬起頭來,看著褚紅袖,扯出一絲微笑。
褚紅袖幾乎尖叫起來,但是她很快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恐地倒退著。一直退到身後的一張方桌,才勉強扶著方桌站穩腳跟。
毫無人色的臉,慘白著,臉頰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顴骨高高凸起,雙眼深陷,幾乎都看不出來這是尉遲璟嵐了。然而,即便是這樣,那雙眼睛之中透露出來的冰冷和嘲諷,還有嘴角那一絲邪氣的微笑,是那樣的慎人。
褚紅袖以為尉遲璟嵐瘋了,或者自己瘋了,這樣的狀況下,尉遲璟嵐居然還能笑出來,不是無奈地苦笑,卻是發自內心的笑,當然不是溫柔或者快樂的笑容,那種笑容有著十足的叫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而覺得那一抹笑容時那樣美麗的褚紅袖覺得自己瘋了,分明是狼狽不堪的樣子,但是在這一抹笑臉之下,尉遲璟嵐看起來竟然那麼妖艷。
褚紅袖慌張地移開自己的眼睛,不敢與尉遲璟嵐對視,她只能藉著打量起四周來緩解自己的不適。四周的刑具已經都舊了,血跡斑斑,而皮鞭還挺新的,只是旁邊有著一根斷掉的皮鞭。褚紅袖這時候才意識到,這間屋子裡面,滿是血腥味。
褚紅袖咬著牙,努力壓制著胃中的不適。然而一想到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哥哥做的,心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怎麼?不敢相信這是你哥哥做的?」尉遲璟嵐的聲音很低,很沙啞,沒有任何的氣力在裡面,可是卻依舊帶著笑意。
「……」褚紅袖再一次正視起尉遲璟嵐,儘管心裡已滿是愧疚,但是依舊替自己的哥哥辯護著,「如果不是你害的我們家破人亡,哥哥也不會這樣的!」
「呵呵!」尉遲璟嵐嘲笑著,「就算是我親手殺了你全家,你哥哥殺人難道就不算殺人了?」
「是你!要不是你,我哥哥才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你毀了我哥哥!」褚紅袖大聲吼著,掩飾著自己的害怕。她根本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哥哥,理解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的哥哥。
尉遲璟嵐不語,笑著又把頭垂了下去。是他把褚玄變成這個樣子的?呵呵,尉遲璟嵐絲毫不想做辯解,因為,事實本就如此。
多年之前的往事,尉遲璟嵐依舊不是很清楚,但是這二十幾天下來,尉遲璟嵐早就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褚玄恨不能殺了自己,可是他的身後有人,不允許尉遲璟嵐死。那個木,也是背後之人派來的人,醫術確實高超,自己都已經這般田地了,他依舊還活著,雖然依然是沒有絲毫的內力,但是這些天下來,除了滿身傷痕之外,尉遲璟嵐的內傷卻好了起來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這麼恨自己,要這麼折磨自己,但是尉遲璟嵐也並不是很在意,反正他總會知道的。而且即便是自己死在這裡,他也無所謂。沒有自己,對誰都不會有什麼影響,他的求生欲本就不是那麼強烈。只是,每一天還能見上莫惜一面,這讓尉遲璟嵐有些捨不得死去了。可惜,莫惜一個人必定也能活得很好吧。
無論如何,褚玄現在還不敢殺自己,只能通過折磨自己來求得平衡。但是再深的恨意,這輪番的折磨總會覺得累,總會有一天消除,於是,尉遲璟嵐只能不斷地挑釁著,讓褚玄對自己的恨意減不下來。褚玄之所以會如此地瘋狂折磨自己,多半還是尉遲璟嵐自找的。
尉遲璟嵐心裡清楚,要是褚玄這個時候放下了心中的恨意,停止了折磨,說不定他就會被那人給拋棄,說不定就連也是用來折磨自己的工具之一,莫惜也會被抹殺。尉遲璟嵐也只能等著,等著自己的人找到自己的那一天。
「你,你沒事吧!」褚紅袖見尉遲璟嵐好久都不曾說話,連呼吸都幾乎聽不見了,忍不住問。
「放心,死不了,你哥哥不會變成殺人兇手的。」淡淡地回答,頭也沒有抬起來。尉遲璟嵐不想逼迫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因為莫惜似乎很在意她。「我是你的仇人,不用同情我也沒有關係的。」
「我,我才不會同情你!」褚紅袖大聲辯解著,然後又放低了聲音,「你要是死了,公主姐姐會很傷心的。」
尉遲璟嵐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褚紅袖,虛弱的動了動身子,讓自己能將頭靠在自己被吊起的胳膊上,看著褚紅袖,問:「你難道不恨我嗎?我殺了你全家不是嗎?」
褚紅袖垂下眼瞼,有些無奈地說:「應該是恨的,可是我根本沒有對以前的記憶,不知道該怎麼恨。而且十多年前的事情,就算是你,也只是個小孩子,肯定當中也是有什麼事情的吧。」
「呵呵,如果你哥哥有你一半的聰明的話,也不至於被人操控了。」尉遲璟嵐帶著些許遺憾地說。
「你說什麼?」因為尉遲璟嵐的聲音太小了,她不能聽清楚,但是似乎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沒什麼!」尉遲璟嵐歎口氣又軟了下去,他實在是沒有什麼力氣,因為今天褚玄都沒有過來,他才有了些力氣說了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