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在台北市西部偏僻的角落內,隱藏著一個常年黑暗,不見陽光的偏僻小巷,那裡沒有霓虹閃爍,歌舞昇平,只有一群最窮苦的底層階級。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小巷盡頭,最後一排的閣樓上,有一個常年日租的單元房。
「喂,小姐,你今天的租金還沒交呢?小姐……」 一個和男人差不多嘶啞渾厚的女聲在房門外響起,房東太太是個長相凶悍的胖女人。
「滾——」一個尖利的女音從門縫中傳來。
「他媽的,不交錢還那麼凶,告訴你,明天我會再來的!」忿忿不平的尾音隨著陳舊發霉的樓梯上的腳步聲,越漸越遠。
屋內,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在斑駁牆壁上那面破碎的鏡子內,定定的望著鏡中人。
鏡中人面色蒼白蠟黃的像個鬼,一抹從地獄中爬出的遊魂。
曾經艷冠群芳的何大小姐,曾經叱吒商場的何大小姐,呵呵,哈哈,哈哈!
「唐—天—瑤!」那個人臨死前,對她驚恐的狂呼,那睚眥盡裂的猙獰面目,是對她永世的詛咒。
「夢瑤,你也是我的女兒,爸爸同樣愛你!」一個慈祥的男音在她耳際響起。
「爸爸,我全明白了,可是什麼都晚了!」裹著破舊的衣服,她絕望的飲泣。
我居然殺了兩個人,我瘋了麼?
對著鏡中的自己,夢瑤看到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黑夜,賦予人類的膽量總是深不可測。
那晚,她把他推下軌道,隨即,提出要和那個女孩交換服飾,而且還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那個女孩以為自己遇到了財神,欣喜若狂的表示願意接受她的條件——去軌道中幫她把掉落的鑽石戒指撿回來。
那不過是她的陰謀而已。
原來,人在瀕臨絕境時,所能發揮出的才智,勇氣真的可以突破極限!
叩叩——
「誰,誰?」夢瑤像個驚弓之鳥一樣,這些天所有的敲門聲都令她害怕,夜裡,更是個難關,她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那兩個人就會在她眼前飄蕩。
叩叩——
那聲音還是不斷的傳來,從門縫中,她看到了一縷纖細的倩影,小心翼翼的打開。
愣住了。
夢音望著這樣的夢瑤,心臟中的血液如同被瞬間抽乾一般。
從13歲那年,父親親手領著她,對自己說:「夢音,這是你姐姐」起,她心目中的夢瑤就是個美麗高傲的女孩,如此狼狽的她,夢音確實沒有見過。
彼此相對無語。
一方的沉默是源於心痛。夢音不知該說什麼,她辜負了施美珍死前的托付,夢瑤所有的悲劇,從她接到那個電話起,就已經注定了。
另一方的沉默是源於再沒有資格。曾經夢瑤對夢音所有的嫉妒,怨恨,都是建立在她們擁有同一個父親的基礎上,如今……
「姐姐!「最終,夢音最先開口。
戰慄了一下,夢瑤驚恐的望著她,「你,你是來抓我的麼?」
「不,我不想抓你,我希望你自己去自首!」
「夢音,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她伏在夢音的腳下,毫無尊嚴的哀求她。
「姐姐,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無論如何,你永遠是何霽暉的女兒,我們的父親在天上看著我們,你覺得爸爸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他會如何?」夢音心痛的說。
她瞞著丹平他們,在深夜偷偷的懇求Wilson帶她來,是希望可以給夢瑤最後一個機會。
每個人,都必須為她曾經做過的事情而付出代價,她,夢瑤,丹平,傲蘭,世界任何的一個人,都不能例外!
「姐姐,和我去警局吧!我陪你去!」黑夜裡,那張清麗的臉上閃著堅毅的光芒。
「我不是你姐姐!你不要再這麼叫我!」夢瑤歇斯底里的狂喊,此刻,她真的瘋了。
為什麼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肯放她一馬,那個混蛋,何夢音,甚至天上的父母也不肯保佑她。
「你是我姐姐!」夢音平靜的說,黑暗中,她並無半分畏懼。
「夢瑤,你知道麼?其實在這個世上,除了我之外,你還有一個親人,你有一個哥哥!」夢音向後退了一步,那張妖孽般的的俊臉便呈現在夢瑤面前。
Wilson目光複雜的望著這個他這些年來,一直在遠處默默關注的妹妹,心底百感交集。
他放蕩,但不卑鄙;他目中無人,但不冷血無情!
同病相憐的處境,有著同樣對生父的仇恨與厭惡,讓他內心對這個幾乎與陌生人無異的妹妹懷有一份感情。他,是關心她的,否則,也不會這些年來,從不打擾她幸福的生活,否則,也不會對她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Wilson,要怎麼做,你來決定!」夢音把決定權交到他手裡。
臨走前,她對這對世間罕見的兄妹留下了最後一句話,「過去已經過去,他已經死了,要什麼樣的人生,你們完全可以自己選擇!」
說完,踏著一地的清輝,夢音離開了這裡。
前方,微茫的晨光中,有一個人正在等她,她迎向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對不起,丹平,這是我最後一次自作主張,以後我的世界中真的就只有你!」
「你啊……哎!」
丹平無奈的抱緊了那個縮在他懷中的女人。
從第一次與她相遇,到後來的傾心相戀,如今的融為一體,他一再的喪權辱國,把自己的底線放寬,又放寬,現在的他已經變得徹底不像自己了。
遠方,以琛和傲蘭看著這對終於修成正果的情侶,均欣慰的笑了。
東方既白,太陽已經初升。
傲蘭與以琛的雙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傲蘭第一次像一個小女人一樣,伏在那個寬廣的胸膛中,「喂,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她問以琛。
「那個晚上!」
「就是……」想到這兒,姣美冷傲的麗顏上是罕見的小女兒羞澀。
「對了,你答應要給我生個兒子的!」以琛定定的望著她,「你是打算我們先要孩子,後拜堂,還是先拜堂,後要孩子?」
「孟以琛!你怎麼又來了?」傲蘭鄙視的瞪著他。
「我覺得嘛,還是先要孩子,後拜堂好了!這樣,就算你跑了,我也不吃虧啊!」
「喂,你娶我,到底要為了孩子,還是因為愛我?」傲蘭質問他。
「這個嘛,都有,都有!」以琛打著哈哈。
「算了,我不嫁給你了!」傲蘭氣憤的跑掉。
「喂,老婆,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麼,老婆……」以琛哀嚎著,在清晨的街道上,追逐她而去……
「呵呵!」夢音在丹平懷中幸福的笑。
丹平輕吻她的秀額,忽然,懷裡的人顫抖了一下,「夢音,你怎麼了?」
尾音未落,那個纖弱的身軀就在他懷中軟軟的癱了下去,丹平戰慄的抱住她,「老天,夢音,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越來越模糊的望著那張恐懼的俊臉,夢音努力的想說點什麼,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卻徹底的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