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東陵弈桀微微垂首,望著眼前那張彷彿熟睡的小臉,嘴角掛著讓人寒戰的笑意,深邃幽暗的眼眸,變得空洞淒愴,宛如失了魂一般。
他微微俯下頭,薄唇吻上她微涼的面頰,喃喃低語:「雪兒,醒醒……醒醒……」
東陵弈桀從來不知道,強忍淚水的感覺,是這麼的難受,喉嚨好像被刀子卡住,每一次呼吸,都有刀尖在刮著喉骨……
有種酸澀的熱流湧上鼻尖,懊惱與自責,就像一排排的利刃,狠狠的凌遲著他的心。
他只覺悲傷到無法言語,一股熱潮湧上眼眶,渾身緊繃,咬牙忍耐,表情因極力克制悲痛,而變得有些扭曲,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心中的悲慟欲絕,只有依著本能,表達心中的悲痛,來釋放心中無邊無際的悲哀。
東陵弈桀痛不欲生的閉上眼眸,眼角流下的每一滴淚,都是從心中流淌出來的血,聲嘶力竭的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所有的罪過,就讓我來承受,所有的痛苦,都由我來背負,為什麼要找上她,為什麼——」
撕心裂肺地叫喊,讓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駭人的情感,那帶著痛的喊叫,一遍一遍地盤旋在空中,讓屍橫遍野的戰場,顯得分外的悲蒼與淒涼。
東陵弈桀一遍一遍親吻著,雲沁雪毫無生息的小臉,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劇痛,像在心口上,一刀一刀的摧殘凌虐的疼,更像是被活生生的剜去了心。
猛然間,喉頭湧上一股腥甜,濃稠的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他蒼白的雙唇,血水落到雲沁雪的胸前,與她的血液交融在一塊,仿若抵死的纏綿……
這樣撕心裂肺的痛,就是錐心之痛吧,這一刻,他深深的體會到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所有的堅持,所有的期盼,所有的一切,只因她的離去,而變成一場夢,一場支離破碎的噩夢。
痛到極致後,是無盡的麻木,他不知道,自己的意志,還能支撐多久……
心酸之極的笑僵硬在嘴角,他輕輕的撫摸著雲沁雪的小臉,沙啞的低喃:「雪兒……雪兒……不要睡了,看我一眼,應我一聲,好不好……」
可是,沉睡的女子,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回應……
東陵弈桀的理智徹底崩潰,他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悲傷,承受不了失去她的打擊,更抑制不住心中的狂燥的魔鬼……
他要讓東陵流釗付出血的代價,他要將逼死她的人墜入地獄,永世不得輪迴……
城牆之下,戰場之上,屍體橫躺,血流成河……
這是東陵弈桀自攻城以來,第一次,以如此殘暴的方式,對待生命,看到這一切,他笑了,無聲的笑了……
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殺戮,就算是墜入阿鼻地獄,他也要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決絕的人,連擁有的愛,也是這般的瘋狂與絕望……
不過,這樣的瘋狂,終止於蕭輕寒的率兵前來。
當蕭輕寒看到兩人如此模樣,那瞬間,他感覺到徹骨的寒冷,遏止不住的渾身發抖,彷彿連血液都被凍結,不過,僅僅片刻的恍神,很快恢復了平時的冷靜。
他奮不顧身的飛奔過去,只見雲沁雪渾身是血,嘴角掛著暗紅的血漬,血將白色的裙擺,都然染紅了,而東陵弈桀嘴邊也掛著殷紅的血跡,神情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如此多的血,看了不禁讓人暈眩。
他立即奪過雲沁雪的手腕診脈,眸中閃過一絲欣喜,高懸著的心,總算有了片刻的鬆弛,幸好、幸好還有一息尚存,雖然此刻,看上去像死去一般。
小隱曾經告訴過他,這應該是由於高空墜落,對腦部造成了重創,從而出現的休克狀態。
但是,這個時候,就已經很危險了,稍有不慎,她就會在休克中死去……
蕭輕寒立即取來水囊,從懷中拿出一顆續命的藥丸,掐喉讓雲沁雪服下,可是,東陵弈桀卻將沁雪摟得那麼緊,生怕別人搶走她一般,連他都不動扳動分毫。
他微微側目,看到東陵弈桀封閉的表情,眸中閃過複雜的光芒,大聲叫道:「東陵弈桀,你清醒一點,如果想還讓沁雪平安無事,那就快放開她,我要立即對她進行救治!」
東陵弈桀總算是聽到了蕭輕寒的話,從恍惚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他放開了雲沁雪,由於太過的痛苦,讓他失去了言語,他張了張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死死的扣著蕭輕寒的衣襟,望著他的眼神濃烈而悲傷。
蕭輕寒見狀,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沉聲說道:「你放心,就算是傾盡所有,我都會救活她,就算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用上那個辦法。
說罷,他轉頭叫上身後的軍醫人員,讓他們端來單架,小心翼翼的將雲沁雪扶了上去。
順利將雲沁雪轉移到安全的地方,蕭輕寒經過一番細緻的檢查,發現雲沁雪的情況真的很危險,全身多處骨折,五臟六腑受不到不同程度的損傷。
總棘手的是,倒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可能是腦內出現了淤血,而一方面,她心脈受損嚴重,撐不撐得過今晚,就是關鍵中關鍵……
就算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神醫,就有何用,此刻,他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救不了。
蕭輕寒利落的幫雲沁雪矯正錯位的骨骼,只是骨頭的回位,讓原本小的傷口變大,血水很快從傷處汩汩的流了出來……
見狀,蕭輕寒立即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可是,效果卻不太明顯。
當雲沁雪的鮮血,噴向東陵弈桀的臉頰時,他感到一片炙灼,他的心,好痛、好痛,連著她身體上的痛楚,心,彷彿碎成了一片一片。
痛到連呼吸都成了一種痛時,他才驚覺,原來,那是一種感同深受,那駐紮在心裡的,是他對她的滿腔愛意。
然而,腥紅的鮮血,從她傷處汩汩的流出,彷彿沒有盡頭一般,要將整個床榻染盡,要從她的身體裡抽離,一點點的流逝,隨著血液的流出,雲沁雪的小臉,更顯得蒼白如紙。
軍醫們精神緊繃,額際上滿頭大汗,驚恐的叫道:「大帥,止不住血!」
東陵弈桀激動的捉住身邊的軍醫的衣襟,霸戾的怒吼道:「怎麼會止不住?!她若是有任何閃失,你們都別想活著離開!」
蕭輕寒皺了皺眉,眸中閃過一絲隱憂,低聲道:「寒王,你先冷靜點!」
儘管他的語調平和,但是,額際上的冷汗,召示出他的緊張,房裡的眾多軍醫,手忙腳亂的進行止血,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急切。
蕭輕寒蹙了蹙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打開隨身攜帶的銀盒,從中拿出一根特製的銀針,穿上一根特別的細線,著手,就往雲沁雪的傷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