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沁雪不覺身體一震,心中的弦,驀然繃斷,似天地坍塌一般,她木然的看著前方,只覺眼前的黑暗愈集愈多,四周彷彿沒了一絲光亮,而心,彷彿麻木的沒了知覺。
半晌,她的眼眸有了焦距,微微低首,看著王浮香恍若蒼老二十歲的面容,心中不由一軟,緩緩蹲下身,費力的將她扶了起來。
王浮香不由一愣,眼眸怔忡的望著她,她真的不懂,為何在這個時候,她還能這樣待她,心中堅厚的盾,瓦解開來,想說的話,卻哽在喉間:「你……」
雲沁雪的目光變得柔和,深幽的凝視著她,低聲問道:「當真想死麼?還是覺得世間,沒什麼值得留戀,留在世上,也不過是,生不如死……」
王浮香的心頭猛烈一震,身體早沒了掙扎的氣力,微闔著眼眸,沉沉的靠在她身上。
沉寂了半晌,她吃力的伸出手,揪緊她的衣袖,死死的咬著唇,混著血的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悲愴道:「我的蝶依,才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寶物,是我從小教導她,為了榮華富貴,一定要不擇手段,卻終是因為這份虛榮,讓她喪了性命……我恨你,更恨我自己……」
雲沁雪神情一怔,復而抬起眼眸,艱澀的喚道:「大夫人……」
王浮香無力一笑,臉上血淚模糊,氣息漸漸微弱,斷斷續續的說道:「算了,臨死前,我就做一回善事,告訴你實情,你母親不在府中,不過,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聞言,雲沁雪面色愈發蒼白,這時,她感覺到王浮香的氣息,越來越弱,抬手,探向她的鼻下,只覺有進無出,細微的氣縷,像是即將熄滅的火苗。
這時,周圍變得愈加嘈雜,而佇立在身後的月無殤,突然,微瞇著眸瞳,輕笑起來,輕勾的唇角,詭異非常。
廢墟中的殘火全被撲滅,只剩下濃煙滾滾而上,待遮住視線的煙霧散去……
雲沁雪看見不遠處,一張張黑白相間的錦旗,被人立了起來,旗擺隨風飄揚,映著火光望去,只見上面赫然印著,一個醒目的『寒』字。
忽地,周圍燃起了無數的火把,火焰搖曳跳躍,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只見一個蹣跚的人影走了過來,身形搖搖晃晃,動作極為遲緩,那人身上穿著玄灰色的衣袍,而身體各處,皆染上大片的血跡,凝成了紅褐色。
他手裡握著一把利劍,架在一名女子頸脖上,那女子披頭散髮,似在昏迷之中,劍尖上依稀可見凝結的血珠,劍刃隨著火光反射,映照出對方驚恐狼狽的臉龐。
雲沁雪驀地瞳孔一縮,目光中露出驚恐之色,不禁失聲喊道:「娘親……」
雲皓晨不禁回頭看去,見到不遠處的雲沁雪,絕望的眸光中,閃過一絲光亮,然而,面對此情此景,他已經無顏,再與她凝眸對視。
這時,靠在雲沁雪懷中的王浮香,沉沉的睜開眼眸,望著雲皓晨冷峻的臉龐,面容忽然變得悲愴,眼眸眨也不眨,只是,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恍惚中,唇角綻放出一抹飄渺的笑。
那笑極美,像是曇花開放的瞬間,剎那芳華……
雲沁雪已經無瑕顧及,眼前所見的一切,已經將她的注意力,全都吸了過去。
沒多久,她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在無數的兵衛的擁簇下,緩緩向他們走來,步伐沉穩有力,像是王者親臨天下,尊貴逼人。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古至今,都遵循著這個道理。
東陵弈桀面色沉重,深邃的幽眸閃爍著異彩,一身玄黑色的銀線綿袍,渾身散發著讓人發顫的陰冷,他冷決的語氣,在夜色下,顯得格外的陰森寒鷙,「抓起來!」
雲沁雪的身體猛地僵住,那熟悉至極的嗓音,攜著無法想像的寒氣,順風傳來。
剎那間,她全身像是墜進了冰窟,那些陰鷙噬骨的寒意,像利箭般扎進骨肉裡,狠狠地刺了進去,既冷又痛,四肢百骸都痛的顫粟。
寒王一聲令下,即刻有士兵上前,可這時,雲皓晨卻揚起狂肆的大笑,眸中瘋狂的光芒閃爍,意有所指的看著宋秀荷,冷聲問道:「你打算對她的母親,見死不救嗎?」
東陵弈桀目光一冷,倏地,拔出腰側的寶劍,森冷陰沉的氣勢駭人,起身一躍,衣袂飄飛,疾風迴旋,動作快如閃電。
雲皓晨眸中厲光一閃,不得不抽開,架在宋秀荷脖上的利劍迎擊,鏗鏘一聲,劍身寒光晶瑩驟閃,劍風勁嘯之聲,驀然響起……
電石火光間,他只覺眼前寒光四溢,對方的劍氣凜冽,如游龍一般幻化莫測,在真氣激盪之下,快如雷奔電掣,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席捲而來,凌厲之極。
東陵弈桀微瞇雙眸,眼中有著化不開的極致恨意,冷哼一聲,嗤之以鼻道:「雲皓晨,你有今天的下場,都是你咎由自取。」
而雲皓晨卻一反常態的迎上,眸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作勢推開懷中的宋秀荷,利刃沒入心臟,他悶哼一聲,唇邊緩緩溢出鮮血。
驀地,他扔掉手中的長劍,伸出雙手,握住劍身,倏地,用力往胸口一刺。
他的目光狠決,彷彿能聽到血肉與利刃摩擦的聲音,地上的火光暗影搖曳,像是鬼魅般張牙舞爪,他口中含著鮮血,面容猙獰不已,冷冷的望著東陵弈桀。
忽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癡狂,像發瘋的猛獸一般,目光中的狠意,愈發濃重,冷笑著低咒道:「今日之事,一定會讓你痛苦終生……」
東陵弈桀渾身一怔,雲皓晨冷冷一笑,猛地拔出胸口的利刃,噗的一聲,鮮血噴湧而出,濺了東陵弈桀一臉,他目光一滯,不由恍神片刻。
趁著這個空檔,雲皓晨緊握住劍身,驀地將劍尖一偏,殘忍的刺向宋秀荷的頸口……
東陵弈桀眼眸一深,意識到他的意圖,舉手去擋,可最終,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