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放著一枚手心大的印章,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而成。
玉色白如羊脂,光澤晶瑩剔透,質地細膩溫潤,不含雜質,沒有裂綹,精光內蘊,觸手溫軟,脈理堅密,可謂是難得一見的無瑕美玉。
雲沁雪伸手將印章拿了出來,那印蓋上,刻著幾個鮮紅的大字,她緊緊的握在手中,卻像有個千斤重的大石壓在心間,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府裡的大小事務,以及支出賬戶,沒有這枚印章,是絕對不行的,這枚印章,可以說是寒王府,權力的象徵,他用最直接,最務實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願意將自己一半的權力,分給她,倘若有一天,他若是負了自己,而自己手中的權力,也足以與他抗衡。
手心不自覺的沁出了細密的汗液,指尖在白玉上輕輕的摩擦,印章的側面,刻著幾個指頭大小的字,刻痕很深,顏色很新,顯然是剛刻上去不久。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心猛地一怔,她口中喃喃念叨著這八個字,這樣古老的誓言,是否真的有人遵循過,唇角不由勾起苦澀的笑容,她可以相信嗎?
心中不禁變得慌亂不堪,她不敢猜測他的目的,故意忽視著這份真摯,只怕顫巍巍的將心送了出去,換來的卻是鮮血淋淋,像她的母親,一生卑微小心的活著,即使對感情存有奢望,從小到大看到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對於天長地久的感情,失去了期盼。
低低的歎了口氣,她將視線轉移,目光落定,她看到一個黃色封皮的小冊子,放在最底層,拿出打開,原來他將初蕊脫離了奴籍,並成為了母親的養女,生前她與初蕊情同姐妹,死後便真正的成了她的妹妹。
這時,一陣暖風拂來,門簾上珠串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恍惚的視線,望著珠簾上跳躍的光點,漸漸變得模糊,眼中流出澀然的淚水。
她總是小心翼翼的自我保護著,半分不敢疏忽,明明不該存在的情感,卻是壓抑不住的傾洩而出,明明知道,若是踏去這一步,可能會招之灰飛煙滅的危險,卻是義無反顧。
娘親,女兒該怎麼辦?
手中的那印章,如同火焰般,灼痛了她的掌心,她緩緩鬆手,將印章放回箱子裡,心裡已然做下決定,不願結局如何,她想要試一試。
×××
夜色如水,雲沁雪早早的入睡,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夢中,忽然飄來一股不知名的幽香,似蘭似麝,她感覺身體忽然變得輕鬆,彷彿被一陣暖風托起,在天空中恣意翱翔,又似躺在軟綿綿的雲層上,舒適的不願離開。
倏地,有什麼東西湊了過來,她感覺頸上感到細微的疼痛,不由皺眉,隨即,又覺得身體暢快許多,正在困惑之時,感覺有人,緊緊握住她的手心,那人的掌心,灼熱炙烈,像是要將她融化,她伸手一探尋,卻沒了任何蹤跡。
房內寂靜無聲,珠串微微晃動,窗外樹影婆娑,彷彿剛才那真實的感覺,是夢……
翌日,琴兒一早過來,服侍雲沁雪起床,縱使身體睏倦乏力,她還是強撐著起身,今天是初蕊下葬之日,因為病重的緣因,誤了守靈的時辰,她已很是愧疚。
琴兒麻利的替她綰著髮髻,書兒拿來一個錦盒迅速打開,裡面放著一個白瓷瓶,瓶身剔透瑩潤,雲沁雪扒開瓶塞,輕輕一嗅,只覺幽香浮動,吸入那香氣後,沒多久,乏力的身體,好像恢復了一些氣力,稍稍側目,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淡淡的問道:「這是誰拿來的?」
書兒聞言笑了笑,立刻答道:「回王妃,是上官大夫。」
雲沁雪愣了愣,腦中浮現一個溫文爾雅男子的模樣,自己好幾次命懸一線,多虧他高超的醫術將她救回,她都沒來得急,好好向他道個謝。
這時,守在門外的棋兒和畫兒通傳:「丞相府四夫人到訪。」
雲沁雪聞言,立刻起身,開門進去,只見廳中坐著一個中年女子,身旁有名丫鬟佇立在側,她不覺止住步子看她,腔中隱隱某種情緒湧動,中年女子緩緩回過頭看她,眼底含淚,雲沁雪激動得雙唇發顫,輕輕的喚出兩個字:「娘親……」
宋秀荷快步上前,將她緊緊抱住,喉間隱隱哽咽的抽泣,雲沁雪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良久,抬眸,極是詫異的問道:「娘親,你是如何來的?」
玉兒則是在一旁,默默的擦拭著淚水,宋秀荷卻已淚水縱橫,眼中佈滿了擔憂,柔聲道:「是王府的人來接為娘過來的。」
雲沁雪身形猛然一震,心中更是驚詫,「王爺?」
宋秀荷點點頭,伸手摸著雲沁雪的小臉,心疼地道:「雪兒,你瘦了!」
雲沁雪看到她們眼中的關心與擔憂,原本蓄勢已久的淚水,卻硬生生忍了回去,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莞爾道:「女兒瘦了麼?怎麼女兒沒有察覺,女兒這陣子,天天都要吃上好的補品,反倒是覺得自己胖了,皮膚也比從前水嫩白晰了許多呢?」
宋秀荷聞言,臉上忍不住浮現一抹寵溺的笑,而後,面色變得凝滯,「白些是好,可就是沒什麼血色。為娘聽說,王爺是個極為可怕的人,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雲沁雪搖搖頭,微垂下閃爍的眸光,淡淡道:「王爺他對我……還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接娘親來王府,與女兒相見了。」
宋秀荷點點頭,唇張了張,卻是欲言又止,「初蕊這丫頭,向來機靈討喜,怎麼會被人……」
雲沁雪沒有說話,看著母親猶疑的目光,心中的酸楚,再次氾濫,啞聲道:「是女兒不好,是女兒害了初蕊。」
說完,晶瑩的淚珠,便滑下了臉頰,落入了宋秀荷白色的衣衫上,瞬間隱滅,印出一圈圈淺色的濕痕,卻也道出那不為人知的痛楚和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