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調皮的笑容。「你以為光是這樣抱抱你,就能解我的相思之苦嗎?」
她並不真的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他深情的目光讓她感到心慌慌,羞得俏臉通紅,只好把臉藏進他的懷裡。
「別害羞,我們注定彼此相屬,我會等待。」
他炙熱的唇貼在她濃密的頭髮上,她是如此渴望完完全全地屬於他,但就像他所說的,他們注定相屬,因此她也會等待!
翌日深夜。
婉兒獨自站立在「不老樹」下仰望著夜空,明亮的群星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閃爍不定。
什麼時辰了?逸海為什麼還沒來?
她幾乎無法克制住焦慮又興奮的心情。今夜,她和逸海的親事就能定下了!
從昨夜與逸海分手後,她幾乎一直都在回想著他們互訴情衷的那一幕。愛上值得愛的人,又能得到對方的愛,那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她知道今天一早,逸海回合歡島見他娘親了,也得到了他家人的祝福和允諾。
現在,他是否去找過她爹爹了?
她相信爹爹一定會答應。雖然他們的行為不合禮數,未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私定終身,但爹爹一定能理解她與逸海是真心相愛。
何況,她知道自己一直是爹爹的負擔,爹爹很喜歡郭逸海.一定巴不得把她嫁掉,因此她期待著逸海給她帶來好消息。
逸海說了,只要爹爹一答應,合歡島的聘禮很快會送到,他們的婚事會盡快辦妥,她是多麼地渴望那一刻早日來臨啊!
想到他們將永不分開,她的身軀因期待和興奮,微微顫慄著。
她眼裡閃耀著光芒,紅暈染上她美麗的雙頰,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投進他強壯的懷抱,與他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個晨昏。她毫不懷疑,她會愛他一輩子,而他也會愛她一生一世。
「小姐——」
就在她憧憬著未來的幸福時光時,翠雲來了,她焦慮地迎了過去。
「怎麼樣?有看到逸海嗎?」
翠雲的神情很不安,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沒看見,我去老爺院子裡找人打聽,還沒進門,就聽下人說,老爺今晚脾氣很不好,又是罵人,又是拍桌子,還砸了花瓶……」
「是對逸海發脾氣嗎?」翠雲的話讓婉兒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爹爹會發火?為什麼?
「不清楚,不過我去問過守門人,他說看到郭參將走了。」
「走了?」
「是啊,說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了。」
「走了?」婉兒面色一變,轉身就走。
「小姐,你要去哪裡?」
「去追他!」婉兒一陣風似的奔下山坡。
她知道他一定是回合歡島,她不能讓他一聲不吭地就走掉。
她奔向衛府馬廄,馬廄小廝不讓她牽馬。「小姐,夜黑風高,明天再……」
「閃開!」她闖入馬廄,快速備馬,不理會小廝的絮叨,也不在乎聞訊而來的父親的阻攔,騎上馬出了門。
可是,她追上了郭逸海,卻追不回他的心。
他走了,帶著對她的怨恨和誤會走了,而她始終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錯。
直到今天下午,她才知道,是爹爹無禮粗暴的言行傷害了他。
「他竟敢忘了身份,勾引婉兒。婉兒既單純又傻氣,自以為喜歡他,與他私定終身……」
「就算他武功再高,不過是一介武夫,我要是允了他,怎對得起婉兒她娘?崔家乃書番門第,官宦世家,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我不可能答應!」
下午爹爹對王大人說的話,迴響在耳邊,她的心痛苦地顫抖著。
她靠向身後的大樹,發出既痛苦又怨恨的呻吟。
她想停止回憶,停止思考,驅散心頭的苦澀滋味,找回冷靜與自持。可是頑固的大腦不肯配合,那些聲音糾纏著她。
「怕他鬧事,我派人帶兵抓他,他竟敢反抗……」
天啦,爹爹羞辱他在先,追殺他在後,難怪他那時候滿身血跡。
想起兩年前在山道上攔住他時,她在他手臂上看到的傷和身上的血痕,她更加痛苦不堪。父親怎能做出那樣卑鄙的事來?
可是,事實證明平庸無能、膽小怕事的父親,就是做出了那樣的事,他不僅因郭逸海的提親而大發雷霆,為了斬斷郭逸海對她的愛,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對付他,還欺騙她,讓她誤以為是郭逸海拋棄了她……
難怪郭逸海恨她,當年她也曾間接傷害了他。想到自己那時對他的態度,她感到懊悔。
今天乍然相見,她感覺他變了好多。
體格更魁梧,表情更嚴肅,深邃的目光比過去更犀利冷漠。
理智上,她知道應該與他保持距離,可她的心仍強烈的渴望著他,想要重新認識他、靠近他、分享他的歡笑、瞭解他這兩年來的一切……
她不會害怕他的改變,因為她也變了。
那個孤獨寂寞,渴望被愛的十六歲女孩,已經消失了。雖然失去郭逸海,帶給她很大打擊,但她很快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並贏得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們的愛護與尊重。
可是,她想重新贏回他……已經太遲了!
「皇帝有心將常安公主許配給郭將軍,等平了倭禍,就會下詔。」
王大人的聲音再次如重錘般砸在她心上,她心痛欲裂,卻仍堅強地對自己說:就算不能找回他的愛,她也要改善與他的關係。
但眼下她得先找父親談談。王世伯今天指責父親自倭寇犯閩以來,采被動守城的做法,她明白,如果不是王大人在朝廷斡旋,父親早就丟官了。
她一定要盡力勸說父親不要再漠視水鬼勾結倭寇的不法行為,否則早晚會惹出大禍。
想到又將與父親發生爭執,她的眉頭皺成一團。如果可能,她願意用自己的力量去彌補父親的過失,減少因父親的失職所帶來的災難。
好在現在領兵的是郭逸海,想起他當年的豪言壯語,她相信他會是個好將軍。
忽然,她感到頸後傳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她倏然回頭,四周並無異樣,依舊是月光籠罩,白霧瀰漫。
可是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於是她慢慢站起身,背靠著樹幹喝問道:「是誰在那裡?」
沒人回答,只有頭頂的樹葉在夜風中,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劍,走出大樹陰影,朝四處看了看,依然沒發現什麼。難道是自己弄錯了?
收拾起混亂的思緒,她往山下的南苑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後,剛才她靠過的大樹上,才傳出一聲低歎:「警覺性不差嘛!」
隨後,宛若一片落葉般,郭逸海輕盈地從樹上跳下來。
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他悶悶地想,她變得更美了。即使像剛才那樣坐在那裡,不動也不笑,只是安靜地坐著,仍透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和端莊。
他忘不了下午在前廳乍然相見時,那對美麗的眸子裡閃過的驚喜,可是她把情緒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太過瞭解她的話,他一定不會察覺。
她確實變了。與十六歲時的天真爛漫相比,她變得更加沉靜優雅。如果說兩年前她的美麗,還如同含苞欲放的花朵,帶著少女的清純和甜美。如今的她,則已是盛開的花朵,綻放出成熟美艷的魅力。而要命的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深深地被她吸引。
但他得提醒自己,儘管她美麗無比,深深吸引著他,他也不能妄想再去碰觸或摘取,因為那朵美麗的花兒不屬於他!
因此,當他走上山,發現她在大樹下時,他只想躲起來安靜地觀察她,並不想與她碰面。
撫摸著粗糙的樹幹,他仰頭打量著這棵見證他的愚蠢和癡情的大樹,嘴角露出嘲弄的笑紋。
那時他實在很蠢,以為只要自已想要,就一定能夠得到,只要真心付出,就一定會有所收穫。然而,事實粉碎了他的天真。
兩年來,他不曾忘記過這裡,但也從來沒想過要再回到這裡。
可現在他來了,因為這裡是他的故鄉,更因為他的家園和親人正陷入倭寇手中。
想到家人,他的目光轉向月光下的大海,他渴望能看到永寧灣,看到合歡島。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茫茫海水,渺渺雲煙。
令他欣慰的是,這次朝廷不僅派他來泉州領兵,還把大哥調回來擔任永寧衛指揮使。
他相信大哥已經獲知他來泉州上任的消息,他得盡快去永寧與大哥見面,還要設法去趟合歡島,瞭解那裡的狀況,查明娘和妹妹們……
某種詭異的感覺干擾了他的思緒,他突然轉身,機警的目光直刺身後。
夜色下,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當認清來者時,他銳光微斂,詫異地問:「你不是離開了嗎?」」
婉兒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他。「我沒有離開,只是像你一樣暫時隱身。」
「什麼意思?」他問。她的回答出人意料,他不由得想,難道她離開前就已經知道這裡有人?
「意思就是藏起自己,找出躲藏在身邊的人。」她慧點的黑眸閃動著笑意。「那不是你教我的嗎?」
他該記得她有多聰明的。
郭逸海臉色一變,僵硬地說:「過去的事,我都忘了。」
她並來因他的態度而退卻,反而抬起頭,對著他露出微笑。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她的回答只是輕輕幾個字,卻像一塊塊巨石,投入他早已波瀾起伏的心海,引起了滔天巨浪。
「難道你沒忘記?」他克制地問,聲音裡透著一絲詫異。她微微轉開臉,美麗的笑容蒙上一層陰影。「沒有,我從沒忘記。」
她的語氣依然輕鬆,可神情屆得落寞,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保持沉默。
婉兒再次轉向他,他俊美深沉的黑瞳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她強迫自己深呼吸以保持平靜。
兩年前他絕情離去,她曾經傷心地發誓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包括他!
可是今天突然見到他,又得知了當初他被迫離開的真相,她封存的愛如同灰燼中不滅的火種,再次燃燒起來。此刻面對他,她難以抑制地想再次投進他的懷抱,讓他的擁抱驅散內心的失望和孤單。
然而,看到他眼裡的疏離與克制,她知道他不會希望她那樣做,即便她毫不懷疑自己會愛他一輩子,但他已不再屬於她,而屬於公主!
痛楚由心頭擴散到全身,她的眼前起了一層水霧。
「我無法忘記。」她輕聲說,用力眨去沿水,走上山坡,站在大樹下。
「你看「不老樹」,這還是我們一起給它取的名字暱,因為我們希望它四季常綠。」她仰頭看著婆娑作響的茂盛枝葉。「我喜歡來這裡,每當看到它,我就會想起在這裡與你相識、比武、爭吵的一切。」
他抬起頭看向大樹,無法阻止自己韻心隨著她深情的語調,回到當時他們給大樹命名的歡樂時刻——地們手拉著手圈住大樹,許願要讓他們的感情像這棵大樹一樣四季長青,永不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