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方箐在鳳舞王朝的海域邊防線上站了很久,久到她心中已經有了新的決定,卻被前來相報的梅凌寒的話給震住了。「方箐姑娘,不好了,夙公子吐血不止,你快去看看他吧。」此刻恐怕夙燁最想看見的人是方箐,所以鳳蝶衣叫梅凌寒來喚她。
方箐聞聽到噩訊,她淡然的子眸裡,波光飛掠而去,湖面浪花翻捲不休。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疾步轉身,朝主帥大營奔了回去。
主帥大營中,鳳蝶衣正守候在夙燁的身側,夙燁靜靜地安躺在硬榻上,他臉色蒼白如雪,薄唇泛動淡淡的紫青色,額頭上的三道赤炎似色彩褪去了一半,變得蒼涼暗淡。唯有他的一雙絕世美麗的冰藍色子眸,漾動邪魅慵懶的迷醉光色。
他看到她淡然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擔憂,那雙眉淡淡攏上的愁,讓他眼眸中的溫潤光澤更為明顯了。他扯動薄唇,淡淡一笑,卻是傾國傾城的魅惑。「方箐姑娘,你來了,坐吧。」他完美玉指朝著身側的位置點了點。
方箐也不猶豫,她走過來,靜靜地坐了下來。鳳蝶衣見此,她推辭說有公事在身,便跟梅凌寒二人同時從主帥大營裡走了出去。一時間,空間裡就留著他們兩個人,默默地看著對方,沒有語言,也沒有動作,只是安靜的,含笑著注視著對方。
此時無聲勝有聲。
咳咳咳——夙燁斷命一樣無法喘息的咳嗽聲卻打破了寧靜的空間,如花綻放的血色,點點盛開在他身前的衣襟上。方箐忍不住淡眉擰緊,看著那血跡,莫名地覺得煩躁,她倏然起身,伸手朝夙燁血色沾染的衣衫探去。「衣衫髒了,我給你換上一件吧。」她冷淡地說著,臉上卻是蒙上了一層寒霜,線條緊繃著。
夙燁冰藍色的眼眸中光澤漾開,水花飛濺,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後輕柔一笑。「也好,麻煩方箐姑娘了。」
方箐伸手解除了他腰間的柔白玉帶,她抬眸,淡淡地看著他。「以後叫我方箐就好。」她糾正他的稱呼。夙燁冰藍色的光澤高高掠起,他微詫地看著她。她卻沒有下一句了,她低頭,繼續緩緩地將他的月牙長袍褪去。她的指尖略帶冰涼,跟他身體碰觸的瞬間,微涼的觸覺,令他心中微微一震。
「夙燁,抬一下手。」他一動也不動,她如何褪去他的外袍。夙燁輕輕一笑,他雙手慢慢地攤平,方箐將外袍從他手中慢慢地褪下了,卻在抬眸之際,撞進了他那笑得有深意的冰藍色子瞳。他薄唇泛動那抹似偷到什麼寶貝的笑意,讓方箐不由地淡光凝結眼底,她將他的血色白袍狠狠地一捲,扔到了地面上。「新的衣袍我給你拿來,你自己穿吧。」剛剛只是褪去他的外袍,她就已經快招架不住了。
夙燁斜斜地靠上軟墊,他慵懶無力地淡笑著,隨後拚命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方箐眸色微驚,她不由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夙燁側目,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他竟笑得更開懷。這一次,血色未從他的薄唇中流淌而出。
方箐卻未察覺,她為他好些了而鬆了一口氣。同時難題來了,他這副身子骨,怎麼還有力氣穿上衣袍呢,方箐淡然雙眉凝得死死的,打了深深的結,而後她起身將他的白色玉袍取過來,朝著夙燁冷道:「你背過身去,我替你穿上外袍。」他那雙似笑非笑的冰藍色眼瞳,只要不讓她看見,她的心境還依舊可以平靜無痕。
夙燁見此,他薄唇輕笑微抿,他配合著她,背轉身去,隨意方箐怎麼擺弄他的身軀。穿袍子比褪袍子的時候要好些,方箐在短短的時間內,給他穿好了白色玉袍子,而後拿起那根白玉束帶,圍上他的腰身。
微微浮動的呼吸,那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夙燁的後頸上。夙燁忍不住身體僵直,他轉身想告訴方箐,由他自己來。但是側轉的剎那間,方箐正好束完玉帶抬頭,而他冰涼美麗的薄唇,若飛鳥掠過湖面,帶起了水花,輕輕地擦過她的額頭。
那親暱的一碰觸,讓二人在瞬間呆滯了,風化了。他們愣愣地看著對方,視線彼此彆扭地避開對方,他們心知剛才那是意外,但心中翻滾而起的浪花卻不小,他們的心境在那一刻全部被打破寧和,彷彿想要掩飾的,想要隱藏的,在這一刻,似沒有了隔離的窗戶紙一樣,在瞬間被揭開了。
空間裡的氛圍突然變得壓抑而奇怪,緊張而興奮,像是緊繃的線條,隨時都會有啪地一聲斷裂的聲音爆發出來。然此刻,大賬的門簾被人揭開了,奇怪的氛圍稍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走進來的是一位清俊溫和的少年,他手中提著一個破舊的木箱子,那少年的眉眼,方箐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卻印象深刻,他就是那個在靈佛堂清雅居內出現的大夫。那個時候,她好像記得夙燁的藥汁都拿來澆花了,他什麼都沒有喝,是什麼原因呢?她淡淡地望向那個少年,那眼中的困惑之色,令旁側的夙燁藍瞳之中飛花揚起,他淡道:「公子羽,你怎麼來了?」
少年微愕地盯著夙燁。他每個月這幾天都會來跟他會和,生怕他的咳血症嚴重了。少主他明明知道他為何而來,如今見面,怎麼會有此疑問?一抹不解之色攏上他的眉梢。而後他看了看身側的方箐,似明白了一樣,少主大概覺得有旁人在身,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病情吧。
當下他笑著朝方箐道:「這位姑娘,在下有些事情要跟少主說,不知道姑娘可否——」他後話未出,方箐已然明白,她剛想轉身離開,夙燁卻喚住了她。「方箐,其實也沒什麼事情,他是大夫罷了,你留在這裡也無妨的。」夙燁此言一出,公子羽愕然。
方箐淡眉一挑,她折返,冷淡地安坐了下來,她確實心中有疑慮,這夙燁為何都不喝藥呢,難道——她猜測問題的答案之時,公子羽已經替夙燁診脈,探看他的病情了。
大概過了一盞茶水的功夫,公子羽看完了夙燁的病情,他神色凝重。「少主,你的病情是越發地嚴重起來了,若是繼續將藥汁澆花澆草的話,少主的身子骨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他知曉少主的個性,此時讓方箐在身側,已經視她為自己人,所以,他也沒有必要隱瞞夙燁的真實狀況。
夙燁聽聞,淡淡一笑,他並沒有說什麼。
方箐在旁側聽到這個消息,她淡眉凝起,心中微微惱怒,為何夙燁那麼不在乎他的性命呢?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非逼不得已,誰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夙燁是為了什麼呢?她疑惑,她不解。
公子羽則已經在旁側開了藥方,派人去抓藥了。他回身,在思考的方箐身側落下一語。「姑娘,少主的藥,恐怕要勞煩姑娘了。」他整理好藥箱離開了。來時匆匆,去時匆匆,這個叫公子羽的也奇怪,看完了病情就離開了,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留下。
他診斷病情,毫不避諱病人,直言相告,沒有任何顧慮。這個夙燁的奇怪,他的大夫公子羽同樣也奇怪。夙燁見她在旁側,一直凝眉緊鎖,他冰藍色的子瞳飄過一道快光,而後開口道:「方箐似認識公子羽?」
方箐側目,淡淡地看著他,而後點了點頭。「見過一次。看見你們在清雅居的時候,他給你煎的藥汁,被你拿來澆花了。」
夙燁聽罷,他冰藍色光澤一晃,卻是無言,只是那神情分明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為什麼?」方箐問他。
夙燁薄唇上泛動淡淡的苦澀弧度,他道:「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麼的,就像我為什麼會到這個世上來一樣。」他冰藍色的眼眸中忽而氤氳起一抹悲涼,那黯然的神情,是第二次出現在方箐的面前了。
為什麼呢?她心中疑惑,卻也知,夙燁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的。因為她知曉,這個問題定然是夙燁不願提起的,他深藏在內心中的,那部分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她很明白,也理解,因為她也有這樣的問題,永遠都不想被人提及的問題。
所以,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而夙燁閉上眼眸,他開始不說話了。方箐起身,她神情淡然地替他蓋好了被子,她走出了帳內。夙燁躺在硬榻上,他的雙眸在方箐離開的瞬間睜開了,那冰藍色的透亮瞳仁裡滿是淒楚的沉痛。對不起,方箐,有些事情不能告訴你,以後吧,等以後有機會了,他一定會告訴她這個答案。
走出帳外的方箐,她的雙眉高高挑了挑,心境無法平靜下來。迎面起風了,風很大,海面上浪花飛捲,不斷地湧動,一層翻滾一層。她盯著海面,心情起伏不定。
鳳蝶衣加派人手巡邏海域上的情況,梅凌寒這個時候卻帶來了他們佈局的好消息。
「啟稟女皇殿下,落月王朝發兵朝陽,朝陽海域上的戰將已經開始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