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姑娘,事情可有了結?還需要在下相助嗎?」冰藍色的眼瞳在斗篷下閃了閃。
方箐很不習慣獨自對著夙燁,她莫名地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畫面,這令她很煩躁,也很討厭。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不必了,事情已經結束了。」方箐對著夙燁,不想多說什麼,於是她閉眸養神。
夙燁見此,他唇瓣微微扯了扯,他摘下斗篷,露出他絕代風華的絕美容顏,飄逸地落坐方箐的對面。
他擺出之前他那未完成的棋局,他正凝眉深思著,不再去打擾方箐的安寧。
方箐聽著棋子的聲音,她驀然睜開雙眸,正好看到眼前一副未走完的玲瓏殘局,她看著那棋子的佈局,清冷的淡眸中,一道訝然之色掠過。
這盤棋的設局,她在現代頂尖的名棋譜中看到過,若非有破局之法在書中標注,要破這玲瓏殘局還真是一種高難度的挑戰。
她落坐舒適的軟墊上,淡淡的目光,專注在棋盤上,無意間,她伸手捏起棋罐中的黑子,輕輕地在棋盤中落下一子。
這局得先堵掉任何的出路,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先死而後生,先撤而後立。夙燁抬眸,他看著方箐落下那一子。
他冰藍色的魅惑子瞳,一道異光飛逝而過。
他完美無瑕的玉指一捏白子,子落,黑子收起,棋盤立即變成空蕩蕩的,一目瞭然。他優美的薄唇淡淡揚起一道流光。
「原來如此。要破玲瓏殘局,必須先放棄之前的所有成功,重頭開始。看似敗了,卻是成功的轉折。在下本來以為鸞姑娘只是琴舞雙絕,沒想到姑娘棋藝也同樣是一絕。這種下棋的法子,估計也只有像鸞姑娘心無雜念的人才會走得出來,就像上次姑娘在望月樓設計的新棋法一樣令人驚歎,在下想不佩服姑娘都不成。」他破不了這玲瓏殘局,是他思慮過多,想得太複雜,反而走不出玲瓏殘局設計的障礙,她簡單而果斷,行棋不按規則,卻破了這玲瓏殘局。
方箐淡眸微微一抬,見是夙燁,她漠然的嘴角微微扯動。「夙公子高誇了。其實小女子能夠破了這玲瓏殘局,只是湊巧看過玲瓏殘局的破局書籍,運氣比公子好了一些罷了。」她眼角眉梢未露半分驕傲之色,也未有心虛之色,只是以一種平靜淡然的旁觀者敘述著。
夙燁冰藍色的眼眸微微一震,藍寶石般璀璨的瞳仁,折射出複雜的光色。「請恕在下冒昧,問一句鸞姑娘,不知道姑娘的那本棋譜可否借給在下閱覽一番?」他平視著她,第一次覺得她是他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最為特別的,也最難攢側心思的女子。明明似看透了她,卻好像只看到她的冰山一角,未得全局。
方箐嘴角淡淡地扯動,她抬眸,神色淡然道:「那本棋譜,小女子只看過,並沒有珍藏。如果公子想要一觀,容小女子默背出來,夙公子呢,就自己抄寫下來,這不就有了棋譜嗎?也無需借閱那麼麻煩了,就算是贈送給夙公子,以抵消今晚夙公子夜明珠的恩情。」如今她慢慢地對他絕美魅惑的容顏有了免疫力了,說話之時,也不需要將視線移往他處。
她為何每次對珍貴之物都能毫無在意地轉送給他人,她難道不知道,她擁有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世人難求的稀罕之物嗎?
方箐似察覺到夙燁困惑的目光,她淡道:「夙公子不想要棋譜了嗎?」
夙燁他微微一怔,而後揚唇笑了笑。「那倒不是,鸞姑娘既然有這份心意,在下一定領情的。只是在下一直有個疑問,這個世上有鸞姑娘在意的事情嗎?」
「有。」出乎意料的,方箐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她抬首,對視上夙燁冰藍色的眼瞳,隱隱有異光飛出。「若非沒有,夙公子認為我還會跟你坐在這裡,那紅袖還能留在我身邊?我還能承諾跟夙公子交易嗎?」
她一連三個反問,逼視的冷色目光,讓夙燁一雙冰藍色的眼瞳,波光泛浪,飛花捲起。而後,他冰涼而完美的薄唇扯開一道苦澀的味道。「鸞姑娘好像很容易原諒別人,卻對在下很苛刻,很苛刻。無論過去鸞貴妃怎麼對鸞姑娘的,鸞姑娘卻能放下一切隔閡,出手幫了她,不但出手了,還將鳳凰王朝帝君所贈的鳳凰展翅金釵送給了她的女兒安陵公主。」
方箐淡眸微震,想不到什麼都瞞過他的眼睛,他究竟有多少眼線佈置在宮內?剛剛發生的事情,他竟然瞭如指掌。
夙燁卻繼續緩緩而道:「御天行曾經拋棄了對鸞姑娘的海誓山盟,另娶他家淑女,你也沒有懷恨在心,你大方地同樣將《孫子兵法》宣讀給他了。寧王御天麒娶了鸞姑娘,三年內對姑娘不聞不問,只顧著他心愛的表妹,還殘忍地傷害了鸞姑娘,鸞姑娘到現在好像也能毫不在意地跟他坐在一起,接受他的烏雲劍。而在下,跟姑娘無冤無仇的,只是時局需要,在下雖威脅過姑娘,卻從未傷過姑娘,姑娘為何對在下就耿耿於懷,難道就因為一個鸞玉辰?莫非姑娘到現在還在埋怨在下拿鸞玉辰威脅了姑娘?」
方箐淡眸望向夙燁,她輕輕一歎。「沒有,小女子早就忘記那件事情了。」她口中說著忘記,心中卻並未忘記,她確實記恨著,要不她剛才何必又情緒衝動呢。
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方箐淡眉不由地微微鎖緊,她暗暗問自己,她的情緒波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在淑雲殿留下的後遺症嗎?還是還要在那之前呢?
他的疑問,也是她現在的疑問。
按照他的分析沒錯,他這個跟她過往沒什麼牽連,也沒有深仇大恨的人,她應該比對鸞玉鳳,比對御天行,比對御天麒來得更加冷然漠視。
可是她一貫平靜無痕的心境,為何總在面對這個絕世魅惑的男人面前起了情緒?憤怒也罷,埋怨也罷,憎恨也罷,為何總是不平靜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大哥鸞玉辰的關係嗎?因為他,所以她對夙燁總是心緒不平嗎?
她清冷的子眸,白霧一樣的困惑,攏上了她的眼,她的眉。
她仔細地盯著對面絕美的容顏,盯著他額頭上三道火焰印痕,盯著他那雙隨時都會流轉狐狸一樣狡猾的冰藍色的透徹眼瞳。她不解。
迷茫中,她的手突然伸出,撫上夙燁瑩潤泛著月光的凝脂臉頰。「奇怪,真的很奇怪。你我萍水相逢,確實無冤無仇,我為何獨獨對你苛刻呢?」她喃喃自語著,不由地將夙燁的問題重複了一次。
呃——
夙燁盯著她柔弱無骨的手,撫在他的臉頰上。冰涼的感覺,帶著玉肌柔潤的碰觸,他冰藍色的眼瞳中,光澤震開,漣漪不斷。
而後,離奇的,溫潤的月華之色,注入了他那冰藍色的眼瞳中,帶走了水波上的冰凍,化作飛絮一樣的綿軟溫水。
他優美弧形的薄唇,咧開一道狐狸一樣會意的狡詐流光。「為什麼呢?鸞姑娘,為什麼獨獨對在下苛刻呢?」他定定地凝視著她泛起霧氣的淡然眼眸,失笑地問著她。
方箐驀然一驚,她清冷的眼眸中浮動的霧氣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飛速地縮回了自己無意識間伸出去的手。
「對不起,小女子失禮了,還望夙公子不要見怪。」她是怎麼了,竟然做出如此莽撞的行為來。
「在下當然不會怪姑娘,怪只怪在下又讓鸞姑娘起疑了,是嗎?鸞姑娘是不是又在想,眼前坐著的這個夙燁又是冒充的呢?」他頑劣一笑,冰藍色的眼瞳裡滿是絢爛的星光。
方箐別無選擇,她自然只能順著夙燁的意思接口,雖然她當時腦海中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尷尬的局面還是要解除了為好。
當下,她冷冷道:「沒錯,夙公子今晚話太多了,囉嗦得像個老太婆,不讓人起疑才怪。」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一貫淡然自然的神情,此刻卻冷得有些肅殺之意。
夙燁也不揭穿她,他剛才如此說,本來就是為了做個台階,讓她自然地下來。如今若是揭穿他,他可佔不到任何的好處,反倒會激怒於她。
所以,聰明的他,當下撇了撇嘴角,不再反駁她,也不再提這個話題。他只是含笑地指了指棋盤。
「回寧王府還需要些時間,這棋局本來就開了,鸞姑娘可有雅興陪在下對弈一盤?」
方箐淡淡一飄夙燁,她道:「當然可以。」她抬手,毫不留情地落下一子在棋盤中,像是遷怒似的,她的棋落下來,子子帶起一股殺意。
夙燁會意地笑了笑,他冰藍色的眼瞳,流光閃閃。拿起棋子,他氣定神閒地落下,跟方箐的態度成了發差的對比。
馬車緩緩地行進著,駕馭馬車的紅袖將馬車內的對話聽得是清清楚楚的,她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不斷地眨啊眨。
那嬌嫩的唇瓣,止不住的笑意流瀉出來。
她手中的長鞭不再使用,她故意放慢駕馭速度,慢吞吞地,簡直就跟烏龜爬差不多,朝著寧王府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