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燁卻只是笑了笑,他指了指桌子上泡製好的上等明茶。「鸞姑娘,這茶清醇可口,芳香怡人,味道不錯,姑娘來一杯如何?」
方箐盯著面前的茶,她腦海中突然劃過那副畫面,空見大師慘死的樣子。可是稍刻,她神情自然地接過夙燁遞送過來的明茶。「謝謝。」
她舉起茶杯,淺酌慢飲。
微微詫異的光澤,飄過夙燁冰藍色的眼瞳。而後,一道欣賞的光色,浮現他的眼底。
「紅袖,你要不要也來一杯?」夙燁朝紅袖抬了抬手。
紅袖的胃部開始不舒服,她臉色變了變。同樣的畫面讓她想起了空見大師七竅流血的悲慘模樣,他當時喝的便是這明茶。
「少主,紅袖不渴,你們喝吧。」她神色微微不自然道。視線訝然地飄向旁側的方箐,她當時也在場,現在怎麼可以那麼安然地喝下這茶水?
紅袖心中震撼不小,眼中卻飄起了一道欽佩之色。
泰山崩於面前而絲毫不變色,凡事淡然處之,聰明絕頂卻不剛愎自用,才華出眾卻不招搖過市,她,絕不多說一句廢話,也不喜歡惹起是非,對於人、事都有獨特的見解,絕不隨波逐浪,這樣的女子,說實話,若非是寧王妃的身份掛在她的身上,她紅袖倒是挺贊同她跟她家少主配在一起的。
只可惜——
她聳了聳肩膀,水靈的眼眸中晃去一抹無奈。少主總不會做出奪人之妻的事情來吧。雖然這個寧王妃對那個寧王現在是沒什麼好感的,可以說是冷冷地無視。
但以那個寧王贈送烏雲劍給她的樣子來看,他看來是卯足了勁,想要跟鸞玉卿重新開始的。
唉——
她長歎一聲,桃花劫啊。紅袖搖頭晃腦地歎息著,方箐卻已經飲完了那杯明茶。她放下杯子,對著夙燁嘴角淺淺一勾。
「茶是好茶,多謝公子的招待。眼下天色不早了,小女子要回去了。紅袖,我們走吧。」方箐倏然起身,她朝紅袖使了一個眼色,率先踏步出了東來客棧的雅室。
紅袖朝著夙燁甜甜地一笑。「少主,紅袖走了。還有,少主下次出來的時候,將那個臭小子帶在身邊吧,這樣一來,也有人在身邊伺候少主。」她一說完,便紅著臉蛋離開了。
夙燁依舊坐在位置上,他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冰藍色的子瞳,光色閃閃。這個紅袖丫頭,鬼靈精的心思,當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呢?
時候到了,他也該提點提點那顆榆木腦袋了。
夙燁薄唇微微揚起,溫雅的淡笑,浮動唇角上。
※※※※※※※※※※※※
方箐回到寧王府,她首先考慮的是夙燁的那一句提議。沒錯,夙燁的有一句話是對的,她確實可以順著那塊雕刻著「鸞」字的金碧鳳凰玉環線索調查一下,只是要調查這皇家之物,推斷此物是不是皇貴妃鸞玉鳳的,她恐怕還得要去皇宮走一趟。
只是沒有宮中尊貴地位的娘娘傳召,她方箐是入不得皇宮內苑的。若是以身犯險,夜闖皇宮的話,恐怕以她的武功,沒見到鸞玉鳳,倒有可能死在皇宮的禁衛隊手中了。
方箐將手中的玉環輕輕地放在桌面上,淡眉微微凝了凝。
「三小姐,你回來之後對著這玉環看了很久了。要不,先吃點東西再想問題吧,肚子空了,想問題總是沒有頭緒的。」紅袖端進來一盤的綠豆糕,她先拿了一塊塞進唇內。「嗚——味道不錯,三小姐,你也來嘗嘗。」她口齒不清道,轉手又塞了一塊綠豆糕進唇了。
方箐看著她囫圇吞棗的樣子,她不由地唇瓣淺淺扯動。抬手,拿起色澤不錯的綠豆糕,送進了唇內,慢慢地咀嚼。
該如何才能進宮呢?誰能帶她進宮呢?而誰又最能在皇宮內外出入的呢?
答案是,一個名字,從她的腦海中躍然而出,寧王御天麒。
只是她冒冒然地突然去找寧王,讓他帶她進宮去,她有什麼理由呢?何況還有一個粘人的蒼蠅在,她這邊對靜側妃言明,讓她好好把握寧王,這邊又主動去找上寧王,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忍不住,方箐長歎一聲。
「三小姐,你是遇見什麼難題了嗎?說出來聽聽,說不定紅袖能夠幫得上忙呢。」紅袖湊過腦袋來,她眼睛一閃一閃地眨著。
方箐冷冷地橫了她一眼。
紅袖察覺失言,她忙摀住自己的唇瓣。「說習慣了,對不起,三小姐,我下次注意。」
「你要知道,隨便的一個字,有時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方箐目光陰沉,她死死地盯著紅袖的臉。「難道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紅袖眼眸之中,一道水亮的色澤漂浮起來,她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唇瓣,臉色泛白。
方箐淡眉一挑,她別開視線,遠眺窗外的飛葉。
良久,她開口了。
「對不起,我的話說得太重了。」
「三小姐沒有說錯,春香記住了。」紅袖眼中的水亮淹沒深潭中,她神色異常認真起來。
方箐起身,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不為例。」她朝紅袖伸出了右手。
「下不為例。」紅袖不由地也伸出了右手,方箐揮掌一拍。
啪——
聲音清脆而乾淨。
門外,一道俊挺身影飄然而立,他,青絲飛舞,依舊是一身朝服,大紅色的蟒袍,紫金八寶羽冠,雙龍吐珠勒在額前,束腰同色海紋玉帶,腳蹬黑色海浪紋理中鑲嵌金銀雙絲的高高朝靴。
他跨步入內,深邃清傲的子瞳,若上等的透亮黑玉,毫無雜質,明晃晃的,似能滴出最清澄的雨滴來。
「卿兒。」他音色悅耳,聽來幾分餘味。
剛想著曹操,沒想到曹操就上門來了。
方箐神色微愕地轉身,她淡眸注視著門外翩然而立的御天麒,她淡然有禮道:「寧王爺,有事嗎?」
御天麒黑玉般的子瞳,目光炯炯,他饒有興趣地巡視蘭心居的四周。他打量了許久,也許是沒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件東西,那漂亮的瞳仁,瞬間光澤黯淡了下來。
「寧王爺,那把烏雲劍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轉贈他人了。」方箐知道御天麒就是在找那把劍,所以她乾脆對他明說了。
「卿兒,你真的不喜歡本王送你的那把烏雲劍嗎?」御天麒盯著方箐淡然的眼眸,一抹痛楚掠過他的眼角。
「那倒不是。」方箐淡淡地回應道。「我其實很喜歡那把劍,可是那把劍並不喜歡我。」
御天麒聞言,他困惑不解地直視著方箐。
「越是名貴的寶劍,就越有靈性。當我一握上烏雲劍的時候,我感覺不到它的靈,所以,它根本就不屬於我。既然對我而言,烏雲劍只能當成裝飾品,那倒不如轉贈給他人,也許那個人會感覺到烏雲劍的靈。」方箐淡淡地評述著。
御天欺聽完她的解釋,他黑玉般的子瞳忽然若一夜春風吹過梨花一樣,眼底的水花同時綻放開來了。
她果然懂得欣賞寶劍,不但懂得,她還知曉寶劍的心。
御天麒欣慰地凝望著方箐。「早知道是這樣的話,卿兒在書房裡就該對本王明說的。這樣的話,卿兒就可以挑選一把屬於你的靈劍。不過現在說了也不晚,這樣吧,卿兒再去挑選試試?看看這一次哪把寶劍的靈剛好是專屬卿兒的。」
「不必了。」方箐卻淡然地拒絕了。「寶劍的靈屬不屬於我,那是要看緣分的。強求來的寶劍靈光,總有一天會失去光芒,所以,順其自然為好。」
方箐的話中似還有話,聰明若御天麒,他有焉能不知。他目光熾烈,眼神專注方箐的面上。「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本王相信,再難求的靈劍,總有一天,也會歸屬善待它的主人,從而為他發光發亮。」
方箐突然沉默不語,她的視線淡淡地飄向窗外。那裡,落葉飛捲,狂風大作,路過的人,毫不憐惜地從落葉上踩過去。
突然,那道熟悉的婀娜身影,裊裊而來。
粉紅羅裙,紅酥手,細柳腰肢,隨著飛葉,腳尖踮起,迎風而舞。方箐回頭淡然地飄了御天麒一眼。
「寧王爺,外面的風景不錯,你不妨也看看吧。」靜側妃為了御天麒,她真的是什麼招式都用上了。
御天麒站到窗前,他望向窗外起舞的嬌俏佳人,不由地,溫玉般的黑亮瞳仁,飛過一道驚色。
那是,那是靜兒——
竟然是靜兒在起舞,那道影子瞬間定格進了他的眼瞳深處,記憶的過往飛過他的腦海,那個柔情似水的女子,那個溫柔體貼的女子,那個深夜守在他病榻前的女子……
方箐看著御天麒的樣子,她淡淡道:「現在寧王恐怕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有些事,有些人,發生了,就是永遠的存在,你抹不去,也殺不掉,記憶永遠都在。」
御天麒凝視著她清冷的眼,她淡然的容顏。突然瞬間明白他敗在了哪裡,她是寧願扯開傷口,血淋淋地露著跟他斷得一乾二淨,也絕不會跟他藕斷絲連地糾纏下去。
他,是真的要錯過她了嗎?
他,能錯過她嗎?他撫著微微發燙的胸口,撫著那失去正常跳動的心,那裡,明確地告訴他,他的心在疼痛,他不想錯過她。
他看著方箐,良久才開了口。
「鸞貴妃病了,她惦記著你,卿兒,明日本王來接你進宮去。」御天麒捂著發疼的胸口,他狼狽地離開了蘭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