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箐淡漠地飄了他一眼,她沒有正面回答夙燁的問題,而是冷淡地問了一句:「三皇子,你覺得天下蒼生,能因一人而改變嗎?」
夙燁冰藍色的魅眸裡,一道光色微微晃過,冷漠、疏離、悠遠交匯,錯開在他的眼底,還有一絲絲看不透徹的迷茫漾開冰藍色的潤玉光澤。
他迎風而站,驀然回首,目光炯炯的盯著方箐道:「鸞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世事變幻,在某個時候,某個場合裡,當這個人有足夠的力量引導天下戰禍,致使源頭爆發的話,那麼就可以這樣說,天下蒼生只因一人而改變。」
「三皇子,莫非確定了我就是那個擁有足夠力量,可以改變天下蒼生的人嗎?」方箐眸光一剎那變得冰透尖銳,她直視他的眼。「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恐怕找錯人了。我不可能在你們的設局中扮演那枚棋子,也不可能甘願將自己的性命放在賭桌上任人宰割,當然更不可能會是那個什麼改變天下蒼生的人物。三皇子恐怕是高看小女子了。」她迎風踏步,走一步停一步,回頭漠然道。
「三皇子若不打算對小女子下手的話,那麼請容許小女子失陪了,先行一步。」方箐邁步穩健,步步生風。
夙燁盯著她衣袂飛舞的淡雅身影,他冰藍色的眼瞳內,流光泛動,魅惑清艷的薄唇,微微扯開。「鸞姑娘,你難道你連鸞玉辰的性命也不顧了嗎?」
毫無半點留戀之意的方箐聞聽到鸞玉辰三個字,她倏然回首,往前走動的腳步硬生生地折返了,她目光如電,一道危險的暗沉氣息氤氳眸底,冰寒的殺意驀然集聚、湧動。「三皇子,你想用我大哥的性命來要挾我就範?」
夙燁邪魅一笑,他薄唇揚起,「鸞姑娘總是喜歡誤會在下,在下何曾想過要拿你大哥的性命來要挾你,只不過是想跟鸞姑娘作個交易,成交一項買賣罷了。」他銀白色的衣袖但見輕輕一揮,一道奏本若離弦的飛箭,直朝方箐的面門撲來。
方箐身體後仰閃過,左手敏銳若獵豹的爪子,牢牢地將夙燁飛過來的奏本捏在手中,她淡眸光色一閃,隨意一翻。
當她淡然的眸光飄過那奏本上的清晰墨跡時,她雙手徒然一用力,啪地一聲,狠狠地合併上了奏本。
「這種玩意,想要偽造幾份,很容易不是嗎?」
「鸞姑娘若不信的話,在下也沒有辦法。不過三日後,御天行的聖旨定到鸞相府,到時候鸞家丟官丟爵是小事,發配充軍是輕的,滿門抄斬也是應該的,株連九族自然也有可能。」夙燁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重錘敲在了方箐的胸口上。
她捏緊了手中的奏本,而後撕裂成碎片,拋向空中,紙片若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飛散著。
「反正鸞姑娘撕碎的是在下拓印來的副本,鸞姑娘若是心情不好的話,在下還可以多奉送上幾份,讓鸞姑娘撕個高興。」夙燁冰藍色的子瞳,流光飛舞。
方箐雙眉突起,她盯著夙燁絕美的臉。盯了很久,很久,她恨不得一劍刺破他絕美妖嬈的臉孔,刺破他那雙窺探人心的藍瞳。
他雖然沒有拿鸞玉辰的性命要挾她,但是間接地,他還是要挾了她。她若不答應,以這奏本的內容,鸞相貪污治理河道一百萬銀兩,屠殺逃亡災民三百多人,買官賣官獲利三百萬兩銀子,走私糧食三十萬擔給蒼夜王朝……
後面的她無需看了,這羅列的條條大罪,單單一項,就足夠鸞家滿門抄斬了。
鸞相爺犯下大罪,他死是活該,鸞玉鳳被牽連入住冷宮,與她也無關,唯獨大哥鸞玉辰,她怎麼能看著他眼睜睜地被牽連斬首。
那個光明磊落的俊逸少年,那個寵她愛她護她的溫柔少年,她怎麼忍心看他命喪黃泉。夙燁這次的賭注壓對了,他看穿她不會對鸞玉辰的性命無動於衷,所以他十分有把握地來跟她談判,他贏了。
她指甲深陷掌心中,抬眸,淡淡地凝望著那一雙令她憎恨的藍瞳。
「三皇子一定有辦法改變這局面,是不是?」
夙燁慵懶一笑,冰藍色的柔和光澤,綿軟若飛絮,溫暖若春水,他薄唇微開,緩緩道:「鸞姑娘,在下都說了這是一筆買賣了。」
「那麼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方箐咬牙道。這是第一次,她嘗試到被人威脅的滋味,換成過去的她,她連自己的命都無所謂,怎會受人威脅?
夙燁冰藍色的眼瞳泛動一抹異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他來落月王朝之前,已經讓紅袖調查了鸞玉卿週遭的一切,清楚地知曉她對每個人都帶著戒心,神情冷冷清清,毫無例外,卻唯獨對鸞玉辰會展露真心的笑容,會對他像親人一般地撒嬌。
他來這裡,本著試探的心來賭一場,卻沒有想過完全靠鸞玉辰一人能令她妥協。結果,他沒想到事情竟然出奇地進展得如此順利,鸞玉卿一聽到鸞玉辰會出事,她當下便妥協了。
以他過往使用最有效的方法對付應對之人,事後他總會有一種悠然放鬆的心情,還會有一種挑戰後的優越感,但此刻,他沒有過往的優越感不說,他還無端地感覺心頭悶悶的,莫名地煩躁。
「三皇子,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請你痛快一點,不要囉嗦廢話了。」方箐凝眉咬牙,她見夙燁遲遲沒有回復,她再重複了一次。
夙燁望著她清眸這種火光閃閃,他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出自嘲。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而後抬手,敲了敲了折扇。
「鸞姑娘不用那麼急,在下沒有想過要讓鸞姑娘做什麼。鸞姑娘目前只要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將紅袖還是當成你的丫鬟春香,跟在你身邊使喚便是了。至於鸞家之事,我定然替鸞姑娘擺平,如何?」
「就這個條件?」方箐孤疑地盯著夙燁,他會用這麼簡單的條件來叫喚鸞家一府三百六十口人的性命?
「就這個條件,在下還可以容許鸞姑娘考慮一下。」夙燁藍瞳內笑光流彩,笑得神秘而飄渺。
方箐淡眸一轉,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表面看起來的簡單條件,其實已經附加了許多的條件。只要紅袖還留在她的身側,她就得跟這個傢伙繼續糾纏下去,無法擺脫他的影子。
他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他的用意,而她卻沒有好的對策來對付他,他真的是可惡極了!方箐一口悶氣湧動胸口,卻不得不壓制下來。
「好,我答應。」雖然不甘不願,但她別無選擇,只能點頭。
夙燁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打開,他邪邪一笑。「好,很好,很好。」他手指一響,一道俏麗的影子飛落他的身側。
「紅袖,以後你還是留在鸞姑娘的身邊,當她的丫鬟春香,聽從鸞姑娘的吩咐。」
「是,少主,紅袖遵命。」紅袖俏笑著走到方箐的身邊。「三小姐,以後你還是將我當成你的春香丫頭使喚好了。」
方箐淡淡眸光飄過她俏麗的面容,而後問道:「還有一事,還請三皇子如實相告,我原來的丫頭春香去哪裡了?」
「鸞姑娘請放心,春香她好好的,她跟她的家人都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其實有些事情也該告訴鸞姑娘,讓鸞姑娘也好有些心理準備。春香其實受命你二姐鸞玉鳳,將平日裡鸞姑娘的一舉一動全部告知鸞貴妃,春香不肯,但鸞貴妃以她家人性命相要挾,春香只能無奈地答應了鸞貴妃。而我在靈佛堂清雅居的那天晚上,趁機劫走了她,並告訴了她我的來意。我剛開始還以為她會發對,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了。她讓紅袖不要傷害鸞姑娘,還要好好地保護好鸞姑娘。」紅袖話到這裡,她話鋒一轉。
「其實鸞姑娘今天上落月寺的目的,紅袖也略有所知。鸞姑娘是想找出當年給姑娘批言禍國殃民的那個壞大師,對吧?」
方箐知道瞞不過夙燁他們,便坦然地點了點頭。
她心中有些欣慰,至少夙燁還手下留情,沒有將那個曾對她真心相待的丫鬟春香下了毒手,她對夙燁耍心計要挾她的憤怒也就稍稍地減輕了一些。
紅袖見方箐點頭承認了,她水靈靈的眼睛眨了眨,她笑光飛旋,飄了飄夙燁。「其實鸞姑娘要想挖掘出那個人,何必花費那麼多精力去找尋呢,眼前不就有最好的獵捕人選嗎?我家少主找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只要鸞姑娘開開尊口,我相信我家少主一定可以幫鸞姑娘找到那個批言的壞大師。」
「紅袖,不許對少主無禮。」俊俏的少年,霍剛沉著臉道。
紅袖不滿地朝霍剛吐吐舌頭。「少主都沒說什麼,你哪裡來那麼多的話。」她狠狠地踩了霍剛一腳。
「你這個臭丫頭。」霍剛氣得臉色漲紅,卻不得不硬生生地吞了這口悶氣。
方箐淡然的眼眸,一道含笑的光澤泛動。落花有意,流水亦非無情,可惜啊,這個霍剛是個榆木腦袋,紅袖這個丫頭有得軟釘子碰撞了。
驀然,她眼中的笑光沉澱。因為她感受到旁側的夙燁,正用一道匪夷所思的光色,盯在她的側臉上。
呼——
林間微風恰在此時吹過,輕吻過他們的臉頰,風動,葉動,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