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帝國皇宮,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寂靜無聲,只有那幾條巨大的雕龍巨梁旁的碩大香爐內緩緩燃燒的不知名香料時不時發出一兩聲辟啪脆響,裊裊青煙散發著一股股淡雅的清香。
猩紅的天鵝絨地毯上站滿了百餘位衣著光鮮的文武大臣,此時卻全部低頭不語,默默數著地毯上枝丫出的絨毛,平日裡能說會道的文臣們現在個個呆若木雞,只能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瞟瞟地毯盡頭高台上獨坐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天行帝國之主楚天行,十八歲坐上龍椅之後憑藉著超乎常人的鐵血手腕將一國軍政大權盡攬於手中,敏銳頭腦同豁達的胸襟讓他在數十年的政治生涯中如魚得水,偌大的天行帝國在他的治理下空前強盛,隱隱成為四大帝國中的龍頭所在。
如今這位叱吒風雲的男人卻愁眉緊鎖寂靜無聲的獨坐在龍椅之上,臉上一片愁苦,底下的權臣們個個噤若寒蟬,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就連佇立兩旁的殿前武士也只能手扶劍柄,泥塑木雕般站立著,連腳跟都不敢移動一下。
殿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一群人魚貫而至,領頭的是一位身披黑甲的武士,年約三十歲左右,劍眉虎目,不怒而威,他正是楚天行宮中侍衛統領鮑林,身後跟著十餘位雞皮鶴髮的老者,手中俱都提著一個大小不一的木箱,顫巍巍的躬身緊隨鮑林身後。
楚天行騰的一下站起身來,還未等眾人行禮便開聲問道:「可曾尋到公主病因?」語氣甚是焦急。
鮑林雙手抱拳道:「啟奏陛下,尚未查出。」轉頭望望身後低頭不語的名醫們,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批了,自公主得了怪病那一天起,皇宮裡的御醫們用盡手段也無法得知這怪病的根由。
楚天行年過三十才得了這一位公主:楚漓,夫妻二人視若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年方十八的楚漓也出落得婷婷玉立,明艷動人,然而最讓楚天行引以為傲的還是愛女那份才氣,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原本負責傳授楚漓文史類的大學士便主動請辭,第二年教琴棋書畫的也擺脫不了無技可教的命運,連教授武技的鮑林也常被小丫頭逼得手忙腳亂,好在女兒家身體永遠比不上他這年富力強的男子漢,也只能常常誇小公主青出於藍。
這樣一位天資聰穎、容貌出眾的寶貝女兒怎麼能不讓父母疼愛,可偏偏現在卻莫名其妙患上一種怪病,每日裡面色蒼白,週身上下如入冰窟,甚至於即便是房中燃起數盆炭火,公主的毛髮也可結出一層寒霜,若不是幾位異人每日用內勁為公主舒筋活脈,恐怕早已命歸黃泉,難道真是天妒紅顏麼?
楚天行廣貼皇榜,如能醫治好公主之病,許下高官厚祿,覓盡天下良醫,每日裡來這皇宮中為公主治病的醫者如過江之鯽,已經過了百日,卻連公主的病因都未找著,怎能不叫這做父親的心急如焚。
「罷了,讓他們離開吧!」楚天行無力的揮了揮手,臉上一片淒然,人也彷彿一下老了十歲,本已年近半百的他鬢角又多了幾簇銀絲。
那些醫者泱泱的低頭離開,只留下鮑林行了個禮後便退立一旁。
「散了吧!」楚天行淡淡的說了一句,就欲轉身離開,忽聽得殿外一聲高唱:「東聖上人求見!」
正欲轉身離開的楚天行劍眉一挑,這東聖上人在他心中可是一位奇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平常人難得一見,此人精通玄學占卜之術,所講之事無不應驗,當初楚天行還是王子時就見過他一次。
當初先王共有九子,各有所長,楚天行排名第五,當時屬於衣不蓋眾,貌不驚人的類型。先王對東聖上人很是推崇以兄弟論交,曾一度邀其出任國師一職,但全都被婉言謝絕。
有一日先王同上人及眾王子一起遊園曾戲問道:「上人可知本王百年之後將傳位何人?」上人微笑不答,在先王一再追問之下才緩緩道出一句:「楚王自天定,律己需慎行。」便再也沒了下文。
眾王子當時也嘰嘰喳喳的上前問及今後有多少子女之類云云,上人都和顏悅色一一作答,當時年僅十歲的楚天行也忍不住隨眾一問,上人笑答:「一子一女,人中龍鳳。」
往事一幕幕浮現腦中,楚天行心中亮起了一盞明燈,也顧不上什麼皇族威嚴,從高台上一躍而下,大步朝殿前迎去,口中還高呼道:「快請皇叔!」眾大臣心中微微一愣都暗自揣測起這位東聖上人到底是何許人也,齊齊轉頭望身後望去。
只見一位身著麻布長袍的老道笑盈盈的從殿外走近,這道人鶴髮童顏,長鬚及胸,手中還提著一柄偌大的布幡,走起路來足不沾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來的正是被楚天行喚作皇叔的東聖上人,先王故去之前與其兄弟相稱,被楚天行叫聲皇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現在這東聖上人無異於一條來得最及時的救命稻草!
楚天行快步走到東聖上人跟前,躬身抱拳行了個全禮道:「天行見過皇叔!」抬起頭來已是一臉淚痕,心中本因為愛女之病愁苦不堪的楚天行此時就像一個滿肚子委屈乍見親人的孩子。
東聖上人伸手托住楚天行寬厚的臂膀:「賢侄不必如此,如今你已貴為一國之君,不是折殺老夫麼?」嘴上雖然這麼說,眼角卻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天行懇請皇叔搭救小女性命!」說完俯身欲拜。
東聖上人微微一笑,看似枯瘦的手掌輕輕一托,楚天行無論如何也無法躬下身子,掙扎了幾下也只好作罷,抬起頭眼巴巴望著上人。
「賢侄何必在意這些禮數,老夫正為此事而來,快領我去見公主吧!」這東聖上人居然口稱公主,未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自覺有些失態的楚天行再也不去理會那些木訥的文武大臣們,領著東聖上人頭也不回的朝皇宮內院行去,鮑林緊隨其後。
一行人快步穿過宮闈中綠蔭環繞的長廊,繞過御花園,一路往南,前面不遠處那座素白色的宮殿式建築物便是公主楚漓所住的地方:漓絮宮。
宮外垂手而立的侍從見楚天行來到連忙跪拜行禮,卻不敢出聲,自從公主得了怪病之後,楚天行早已明令漓絮宮中的侍從們不許高聲喧嘩,以免影響了公主休息,即便是見了自己也不必唱報,由此可見他對楚漓的溺愛。
「皇叔,請!」鮑林上前輕輕推開宮門,一股熱浪迎面撲來,幾顆拳頭大小的白色玄晶被幾個有如燈罩般的物件罩住,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草藥味,其間還隱隱夾雜著一絲沉香木散發的幽香。
宮殿內的裝飾佈局極為淡雅,文房四寶無一不全,琴、箏、蕭、劍無一不有,可見這楚漓公主真是一位文才武功皆有涉獵的奇女子。大殿內擺放著幾個碩大的銅盆,裡面正燃燒著熊熊炭火,整個大殿當中灼熱逼人,還有兩位隨從揮汗如雨的在一旁往銅盆裡加著新炭,不敢有一絲懈怠。
眾人走進殿南面的寢宮,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乳白色的大牙床,透過輕紗床簾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橫臥著一位宮裝女子,立在床前的兩位女侍見楚天行來到,蹲身行個禮後,輕輕掀起床簾。
裡面熟睡的正是公主楚漓,兩彎娥眉似蹙非蹙,凝脂般的肌膚透出一絲蒼白,姣好的面容略顯消瘦,眉宇之間透出一抹淡淡的哀愁,如絲的雲鬢間依稀還有些未散的白霜,好一個惹人生憐的絕代佳人。
東聖上人望了一眼床上的佳人,不由得微微一歎,也不理會楚天行等人,逕直轉身往寢宮外走去。
這一舉動讓一旁的楚天行微微一愣,隨即快步跟了上去……
東聖上人健步如飛,直走到御花園中才驟然停了下來,盤腿而坐,閉目掐指,巍然不動。隨後趕來的楚天行同鮑林只好默不作聲的垂手在一旁靜靜等待。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之後,楚天行雙腳都有些麻痺,細心的鮑林不知從何處搬來一把籐椅想請楚天行坐下,但是卻被這位固執的君王拒絕了,只好靜靜立在一旁。
就在這時,東聖上人驀然張開雙眼,伸手撫了把及胸的銀鬚,緩緩開聲。
「天行啊!公主之病因老夫已然知曉,若想醫治此病卻是難上加難!」東聖上人臉上多了一絲猶豫。
楚天行聞言大喜,虎目中泛起點點淚光,連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起來:「皇叔,若能救得漓兒,即便是傾盡全國之力天行也在所不惜!還請皇叔示下仙方,天行定當照辦!」
「唉!九陰絕脈需得金龍之血方能治癒,放眼天下能擒龍取血者能有幾人?老夫自問還沒有這份能耐……」
咚!鮑林屈膝跪在上人面前,聲如洪鐘道:「末將鮑林,懇請上人告知金龍藏身之處,末將即使肝腦塗地也要取回金龍之血!」鮑林身為公主的授業恩師,對弟子的安慰自然是奮不顧身。
「將軍請起!那金龍之血不是爾等凡夫俗子能輕易取到的,即便是老夫告知你金龍藏身之處也不過是妄送性命而已!」上人伸手朝鮑林輕輕一拂,居然硬生生將他跪地的身軀拉起。
聽上人這樣一說,楚天行心中不免有幾分急躁,好不容易尋得救愛女的良方,讓他放棄絕無可能,鋼牙緊咬道。
「皇叔,儘管直言何處可取得金龍之血,天行可請護國神將前往,難不成憑他們的神通還不能勝那金龍麼?」為了愛女,楚天行決定請出天行帝國絕少人知道的護國神將助陣。
「那四位神將修為自是不凡,想擒龍取血恐怕也難如願,如果折損一位恐怕帝國萬年根基鬆動!」
「皇叔……」楚天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苦,長呼一聲。
上人皓首輕搖,微微一歎道:「罷了,獨角金龍藏身於帝國極南之地的萬獸林中,若要取其精血須廣招天下奇人異士同往,加之護國神將在一旁奇襲,方可奏效,即便是三五滴龍血服下便可讓公主痊癒!」
東聖上人回手抓起身旁的布幡,飄然而去,任憑身後的楚天行如何呼喚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上一眼……
望著上人漸漸消失在遠處的背影,楚天行神情一片茫然,口中兀自喃喃念叨著兩個詞語:「萬獸林,金龍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