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後。
舉國上下白綾翻飛,一片哀慟的哭聲響徹天地。
乾清宮裡更是一派沉默。心裡各有所思,或許有些是因為傷心而不語,但更多的,是為了小太監手中那卷白綾。也就是冊封新皇帝的詔書。
大家心裡都一清二楚。皇上雖然平時對九皇子即墨尊不冷不熱,嚴厲肅然,但卻早就在心裡默許了他來接管天下。
長長的哀悼詞念完了。
錢多多一直低著頭,脖子痛到抽筋。
終於,小太監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展開了那卷白綾,開口念道:「天下安樂,朕之福亦云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念自御極以來,海宇昇平,人民樂業,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嘗少懈。數十年來殫心竭力,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六皇子川,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鹹使聞知。欽此——」
眾人皆是一驚。
錢多多可以感覺到,即墨尊握住她的手狠狠的緊了一下。
她愕然的抬頭:「你,你怎麼了?」
即墨尊的臉色陰沉,琥珀色的瞳孔中夾雜著細碎的失落,難過,痛苦,抑鬱,絕望。
是,皇位傳給了他的六哥,即墨川!
「臣接旨。」即墨川溫柔和煦卻又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乾清宮的穹頂:「本王自當愛國愛民,使天下安樂,不負父皇之恩。」
心操了,淚落了,事情東忙西忙的差不多了。皇位傳給別人了。
即墨尊心裡,很痛很痛。
錢多多忽然明白了什麼。當日在保和殿頂,他曾說過——本王,看到了天下。
他的心裡,一直都含有天下。
奈何,天不遂人願……
罷、罷。
……
新皇帝即墨川並未享受到以往登基的大禮,因為邊關的動亂,整日忙的焦頭爛額、不可開交。而即墨尊也總時不時的進宮去獻計獻策。兄弟兩人合作無間。可邊關戰局卻絲毫不見起色。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玉沉香生下了即墨川的皇兒,名喚即墨軒。
「哇,他好可愛。」錢多多看著即墨軒白皙的小臉蛋,就知道他一定繼承了他老爹那紅顏禍水的妖孽長相:「六嫂,真有你的!」
玉沉香微微一笑,目光中含著母性的溫脈:「九弟妹,你何時也能給皇家添枝加葉呢?」
錢多多面上一囧,不再言語。
都說母憑子貴,不假,不久後,玉沉香被封為皇后。
當然,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消停了一段時間的敵軍又開始撲騰。即墨川這樣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了。因為這次,他們似乎是下了必死的決心。
御書房裡。
「你要御駕親征?!不可!」即墨尊琥珀色的瞳孔狠狠一沉,大聲朝著大殿上的人吼道。
龍椅上的人身形微微一晃,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眉宇間濃濃的愁意將他的鬢角染得有幾絲銀色:「九弟,你何必激動。」
「反正御駕親征,不許。」即墨尊聞言,紫袍一展,翩然落座。
「如今敵國來勢洶洶,三哥又……」即墨川的手扶上了額頭。不覺間,竟然蒼老了那麼許多:「朕也只能……」
即墨尊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冷著一張臉,不再言語。
龍涎香依舊燃燒著,煙氣裊裊的迴旋上升。二人誰都不肯妥協,氣氛漸漸陷入冷戰。
不知過了多久,即墨尊抿了抿唇,雙手狠狠的敲在桌子上,紫檀木質的桌子被震出一個大大的裂口:「你保重。」
說完,頭也不回的踏出了御書房。
即墨川的眼角有些意料之外的濕潤。
這個弟弟,他還是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畢竟一母同胞,流著一樣的血液,還是有那一份不可磨滅的親情。
想著,他笑了。
如果當時詔書上的人是即墨尊的話,應該會比他想到更好的解決方法吧。
即墨川靠在龍椅上,手指撫摸著扶手上雕刻細膩巧奪天工的龍紋,這一切的一切,在他來看不是榮耀的象徵,不是權利的體現,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責任、壓力。
他,何德何能……
三天之後,即墨川身著戰袍。鐵甲的銀光在烈日下倍顯耀眼,他那絕世的俊顏上是塵封的楚楚哀戚、不捨。水藍色的瞳孔中如江南的煙雨江波,水霧揮之不去。玉沉香,不,玉皇后抱著即墨軒站在皇城門口,一家人繾綣相擁。
他揮軍北上,親率三十萬大軍朝著戰場浩浩蕩蕩的逼近。
他或許永遠也想不到,這一去,就再也無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