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表情有些茫然,還有些痛苦。好像剛剛拆開包裝紙的糖果掉在了地上一樣。
「護影……」錢多多環住他的胳膊微微緊了緊:「為什麼突然想到他呢?」
「莊月。」即墨尊輕輕閉上了眼睛。聲音在顫抖。
就算他早就知道了。
就算他以為他可以做到鐵石心腸。
就算他認為這些東西對他來講,沒有那麼重要。
「是他弟弟。」
他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手中的瓷瓶啪啦一聲被捏碎了。一片紮在了他的手裡。殷紅的血液湧出,燦如天邊燃燒的暮雲。
錢多多的神色有一剎那的怔忡,然後幾乎沒有猶豫的將身上白色的裙襯撕了下來。把他手上正在流血的傷包了起來。
「尊,你看。」她低著頭,對著他的手。
「……」即墨尊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移到了手上。
「你看,你流血了。」錢多多咬了咬唇,努力保持著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
流血了。他流血了。
「你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人……是人。」錢多多抬頭,目光中閃爍著一種複雜但堅不可摧的情緒:「不是神。」
即墨尊緊緊的抿住了雙唇。
「做錯事情,就要道歉。」錢多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次坐回了他的身旁。陰暗的書房中,風把窗戶吹開,嘎吱一聲顯得尤為刺耳。與此同時,迸射出的陽光耀眼動人。
照在錢多多的側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美。
「莊月現在在哪裡?」錢多多舒了口氣,問。
「地牢……」聲音嘶啞如初。
「我去看看他。」錢多多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忽然,她的手被一個冰涼的掌心握住,一個重心不穩倒在了他懷裡。大腦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臉上就已經暈開一片緋紅。
「不要去……不要去。」即墨尊抱住她,重複著這三個字。
錢多多忽然覺得心裡抽痛。
「你要面對。」
「……」即墨尊不語。
「放心吧。他傷害不到我的。」錢多多俏皮的一笑,眨眨眼睛。一圈明媚的陽光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暖黃色的光環。
即墨尊的心底忽然泛起了一股酸意。緩緩從榻上站起來,理了理凌亂而隨性的青絲,攏緊了長衫。眸子裡湧出的一滴晶瑩轉瞬即逝,卻被不經意抬頭的錢多多捕捉到了。
他哭了?
他哭了。
……——
陰暗潮濕的地牢,錢多多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水漬滿地的路面上,忍不住嘴角抽動了幾下。這,這……
九王府這地獄的稱號真不是白來的。連地牢這種社會高層人士都不能擁有的東西,這裡居然可以隨意建造。
還有沒有天理啊?
即墨尊跟在她的身後,臉色依然是寒若秋霜。
「即墨尊,你個混蛋!還我兄長命來!」
一聲聲鏈鎖撞擊鐵欄的聲音迴響在陰森的地牢中,還有那無法消磨的恨意。就像敲打在錢多多的心坎上一樣,痛的難以言表。
「尊……」她拽住了即墨尊的袖子。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知道,就算即墨尊臉上再怎麼冷漠,再怎麼不屑,心裡的痛苦也沒有辦法忽略。
他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之上。給了她一個寬心的微笑。
待到轉過下一個拐角,看到牢獄中的人時,錢多多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只見莊月此時雙目發紅,好像一頭怒髮衝冠的獅子。而當他漸漸看清來人的時候,兩眼間的恨意更深,更濃了。
「即……墨……尊!」每一個字都彷彿咬著壓根,沁入了骨髓。
錢多多被這股殺氣嚇得打了個顫。
而即墨尊依舊是不為所動,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放他出來。」這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幽冥之音,涼絲絲的,不帶任何溫度。
錢多多和牢獄的守衛皆是一驚。她擋在了鐵欄前,滿眼震驚的看著即墨尊:「尊,你不能衝動。現在放他出來會……」
「王爺三思啊!」守衛渾身的寒毛已經豎了起來。開什麼玩笑?現在去把門打開,那瘋子一衝出來首先傷著的就是他!回頭在報個殉職就完了?這一輩子就吹了!
「放他出來。」
依舊是風輕雲淡的口氣。
「即墨尊!!你個沒有血性的傢伙!你是個忘恩負義的敗類!!……」牢中的吼聲不減。錢多多回頭,看到莊月那張英俊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帥氣,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沉痛。
「住口!」
不知為什麼,錢多多聽到他所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否認。她明白,在這裡她沒有開口的立場。但是……
「即墨尊他不是那樣的人。」錢多多豁出去了。
「你知道什麼?!」莊月冷眼睨了她一剎,雙眸中閃動著深深的嘲笑。
錢多多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裡發慌:「我,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此刻,即墨尊卻靜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呵。若非因為你,我大哥也不會自斷雙臂,鬱積而死!」莊月的目光陰沉了下來,冷冷的看著錢多多。
呷?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錢多多的瞳孔驟然放大。
她她她,她是無辜的誒……
回頭,卻對上即墨尊深不見底的眸子。那裡分明充斥著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感情。
「尊,怎麼回事……」錢多多感覺到有一種令她窒息的氣場隨風擴散。這件事,和她也有關係?
「呵。」莊月冷笑。
即墨尊抿了抿唇,不冷不熱的開口,將那日在書房裡的血腥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霎時間,地牢裡的空氣凝固了。錢多多只覺得渾身僵硬。心裡酸澀不堪。原來她才是害死護影的真兇嗎?
為什麼是這樣呢……
錢多多的心狠狠的抽痛著。
「這不怪你。」即墨尊走上前去,抱住了她顫抖的軀體。下顎抵在她的頭上,輕輕的安慰著。
「沒錯。這不怪你。雖然是你導致的,不過即墨尊才是我要報仇的對象。」莊月似乎很得意於現在的氣氛,高高的昂起了頭,眼底的冷意盡數展現在錢多多的面前。
「怎樣你才滿意?」即墨尊沒有回頭,就那樣抱著懷中瑟縮的人,冷冷的問道。
「殺了你。」莊月毫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