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水月快步從一旁低著頭走來,錢多多才重新把頭抬了起來。
「王妃,都準備好了。」水月微微一笑,伏在錢多多耳邊小聲道。錢多多聞言,雙眸閃過一絲盈亮,然後頗有些按耐不住的興奮的點了點頭。
這一個小動作如期引來了皇后的側目。
她真的很好奇,這個丫頭還會給眾人帶來怎樣的驚喜。
在對桌旁端坐的女子,靜如秋水一樣遙遙望著錢多多身旁的那一抹白影。眼中的調皮和活力早已換做沉沉的心痛和悲慼。那一身粉紗卻依然嘲諷的搖曳在風中,好像在提醒著她自己的身份——公主。
錢多多感到那哀怨的目光,脊背上深處涼涼的濕意。轉頭無意間掃過一眼,卻發現昭璇正凝視著她身旁的即墨尊。
嘶——
錢多多倒吸一口涼氣。
「似乎準備好了。」那抹白影忽然開口。嘴邊帶著隱隱的笑意,琥珀色的瞳孔中只有錢多多一人的影子。明晃晃猶如水中那一輪波瀾不驚的明月。含著期許。
旁側的金緋聞言,咬住了下唇。
真是醋意橫生的一次聚會。
如果眼神能當作利劍用,那恐怕錢多多早已被萬箭穿心毒發身亡了。
「是啊,準備好了。」
天啊,神啊。看看看看,她錢多多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多好啊?竟然可以對周圍有意無意飄來的無數『利劍』就那樣視而不見的拋開,然後還笑的一臉無害。
不不,她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好。而是臉皮太厚了。智商太低了。
歷史又一次證明了,在一個智商和情商加在一起都要帶個負號的傢伙面前,再聰明的人也會被撂倒。
「不知希音準備了什麼厚禮給朕的九皇兒。」
龍椅上的人也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明黃色的龍袍領口袖口上那數條盤旋的金龍更是在無形中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這是九五至尊。
錢多多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險些忘了。她現在是罪臣的女兒,董希音。
要這樣繼續裝到什麼時候。
錢多多頹然的表情如是映在了即墨尊一碧萬頃的雙瞳中。他微微歎了口氣。然後順勢攬住了她那僵硬的身軀。青絲在不經意間觸到了錢多多的脖頸,又是數萬伏特的高壓電流猛地劃過。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沉穩的呼吸。
「本王是不是錯過什麼了?」清脆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大殿的穹頂中迴盪,眾人的眼光又一次聚集在了門口。
青衣黑髮,淡唇冰瞳。恰到好處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如此和藹。一條條完美而溫柔的曲線勾勒著他的身體和臉龐。眉宇間有幾分英氣竟然和即墨尊有些相像。
不錯,是他,即墨川。
「六哥還真是姍姍來遲。」即墨大爺勾了勾嘴角,卻沒笑。
「沒有啊!來的正是時候!」錢多多在即墨大爺中用力的撲騰著想要起來,可是環住她的手臂卻似乎更用力的禁錮住她。在外人看來,她滑稽的像個八爪魚。
「你幹嘛啊!」錢多多不滿的撅起了嘴。一臉哀怨的看著即墨大爺,當四目相對時,她怔忡了一刻。
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你……吃醋了……?」錢多多喃喃的開口,聲音小的她自己都聽不到,緋紅已經蔓延到了耳根。當然,即墨大爺聽到了。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白皙的臉上劃過一抹可疑的粉紅。
然後,就那樣理直氣壯的低頭,抬頭,又低頭。
整個動作連貫起來可以稱為——點頭。
看到他如同牽線木偶一般的舉動,錢多多卻恍然間大笑出聲,然後推開了他的胳膊,朝著龍椅上的人恭敬的一跪:「皇上,皇后,各位公主、王爺。請隨妾身移駕後花園。」
皇上並不反駁,而是若無其事的笑著,還沒開口,卻先被皇后搶了話去:「音兒果真有厚禮相贈?」
「算不上什麼厚禮。」錢多多撇撇嘴。
當然算不上,第一,她是絕對不肯花錢去買那些名貴的讓她嘔血的東西!第二,她是絕對不會犧牲大把大把的精力去準備一個讓人難忘的禮物。因為她知道,只要讓即墨大爺滿意就足夠了。而即墨大爺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她的,什麼都好。
「哀家很是期待。」皇后迫不及待的從鳳椅上站了起來,依然端莊賢淑。鳳冠霞披上綴滿了玉飾,高貴而不庸俗。
皇上滄桑的目光頓時溫和了下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男人和兒女就是全部。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事業和愛情就是全部。
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而且他也已經後繼有人。還求什麼呢?當然是希望把那推遲了三十餘年的鴛鴦夢再次尋回,他知道,那個傻傻的女人,還會一面叫著他的名字,一面依偎在他的懷裡,享受著片刻的安寧和溫脈。
多年來,未曾改變。
「既然皇后已經允了,那朕說什麼也勸不住了。」皇上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卻惹得一陣淺哼低笑。
錢多多的臉色有些糾結。
明明自己也想看,非要把責任都推給皇后,裝的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給誰看。
看到她的表情,也就猜到她內心在想什麼。坐在一旁的即墨尊竟然沒有把持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後花園裡。
冬日,點點寒梅綴滿枝頭,樹梢上俏麗的身影散發著堅毅的氣息。憑什麼傲雪欺霜?憑骨氣。
錢多多披上披風,站在已經有些結冰的湖旁,笑的一臉歡喜。
萬事具備,只欠西北風。
忽然,一陣清寒的風沉沉的刮過,錢多多的驚異的摀住了嘴,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然後伸出了雙手。
啪啪——
兩聲在寂靜的冬日裡倍顯刺耳。
眾人皆是一愣。然後就是數盞盤旋於空中輕如飛燕的紙鳶(俗稱風箏)凌空而起。每一盞都用細線的一頭牢牢拴住,另一頭則掛在早已計算好的樹下。抬頭望去,那些亂中有序的紙鳶剛好排成了一條龍!在午後刺眼的陽光下,閃爍著驚心動魄的光芒。強大的手筆令人感到窒息。
一時間,即墨尊只感到胸口有一股熱意湧出。翻滾著,沸騰著。
金龍翔天。紫宸歸位。
只是在告訴他,天下已經近在咫尺。
皇上的眉宇間閃過一刻的狠辣。畢竟他還沒有退位!這是什麼意思!挑釁龍顏?!
皇后靜默的站在一旁,藏於霞披紅袖下的手輕輕抽出,附在了皇上冰冷的拳頭上。然後怡然一笑:「即墨哥哥,罷了。這些,早晚是要給出去的。」
是有多久了……
多久沒有再聽到『即墨哥哥』這四個字了。
他明白,在危機的四面楚歌的亂世紛爭中,在複雜的深不見底的勾心鬥角裡,只有身旁這個女人一直陪伴著他。時光彷彿倒流回了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陽光,梅樹,冬日裡耀如暖日的溫柔的笑臉。
如今看看,這一切似乎都還沒變。
他的眉頭漸漸舒展。也默許了錢多多這種近乎當斬的僭越。
「開心嗎?」錢多多滿意的看著即墨尊那面無表情的俊臉。
他低頭,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個深深的吻,然後緊緊地擁著她,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錢多多笑了。
一雙烏黑的瞳孔滴溜溜的一轉。然後像一隻調皮的小兔一樣從他的懷裡掙脫,負手而立,半弓著身子。嘴邊輕佻的笑意卻如三月春柳:「別急。還有呢。」
昭璇和金緋木然的佇在一邊,癡癡的竟說不出一句話。
是該敬佩,還是該嫉妒。
若說愛,她們絕不比她愛的少。
若說美,她們絕對比她傾國傾城。
就是因為有這兩條原因,才會自信到近乎自負的地步。從而被錢多多那樣一個獨特而平凡的女子搶去了心愛的人。
因為,若說用心,她們……似乎是落了下風。
即墨川淡淡的笑著,看著。懷中擁著一位安然恬靜的女子,就是玉府的大小姐,玉沉香。雖然彼此之間沒有愛意,但卻一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已經……足矣。
「來人啊。快抬來。」錢多多肆無忌憚的高喊著,整個後花園裡,她彷彿成了唯一的主角。
一副有一副被鑲嵌在木板上的紙畫被抬來,她的臉色有些羞愧。但還是本著『恬不知恥』的大無畏主義大大咧咧的解釋:「這個,是第二件禮物。」
那些畫裡,粗糙的筆鋒勾勒出一道道墨痕,雖然功底一般,但畫者的用心程度卻可見一斑。那幾十幅畫畫的都是同一個人,有側臉,有背影。
最後一幅畫比較而言最為出色,畫面上,是一個坐在屋頂上的男子,一頭傾瀉的黑髮漫不經心的墜下。他穿著豪華的錦衣,衣帶當風,如蛟龍翻飛,衣袂獵獵,如蝶翼輕顫。他的眼睛透著寂寥,哀傷,冷漠,和深不見底的惆悵。骨骼分明的手上漫不經心的握著一把碧蕭,似在吹,似在望。圓月下,他身披清輝,如同誤入凡塵的神祇一樣,美的觸目驚心。恍若謫仙。
一幅畫,寥寥幾筆,卻有種觸動人心的震撼。
每個人都不難看出這期間傾注的情感。
深的恍若一泓淵潭。
錢多多羞愧的笑著,尷尬的解釋道:「我畫的不好……現學現賣的。嗯……你……喜歡嗎?」
即墨尊心中的感動如同一瞬間迸發的洪水,決堤而下。
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覺。但是他忍住了。在下一秒,便用自己冷漠的表情掩蓋住了這難以平復的震撼。
「其實……還有兩個禮物。」錢多多微微啟齒。
————————————————
這一章可夠多啊……諳諳寫到了十二點多呢……
就算是求求親們了,可憐可憐諳諳,給點推薦收藏和留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