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採擷 宮纏 第一章  無名
    初雪未融。不遠處的那張石桌和石凳上還有厚厚的一層。穿上棉衣的宮女和太監們忙活著給屋裡的主子們打掃著,或是添置棉服和火盆。

    院子裡傳出清晰的掃地聲。一聲一聲,像貓爪撓在心上,癢癢的。很想出門看看。昨天剛剛下過的雪呢。

    子落穿好棉衣,推開窗格。一股子寒氣撲面來。

    「主子。天還沒亮透呢。」侍女錦秀端了些木炭進來,置進火盆裡。「這天兒還早,要不主子再睡會兒?」

    「不了。」子落踏了棉靴,接過錦秀遞過來的錦帕擦擦臉。「告訴竹,別將院子裡的雪全掃了,留一塊給我。」

    錦秀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應了句。「是。」然後便匆匆的向殿外走去。雖然小公主年僅九歲,卻是極少言語的。性子比同齡的皇子公主內斂沉穩的多。所以剛剛那句話,若在平時小公主是絕不會說的。看來公主是很喜歡這雪了。

    錦秀吩咐過青竹之後又抱了兩套棉衣折回殿裡。「主子,這是娘娘昨兒差人送來的冬衣。說是今天的晚宴主子要穿的。到時會派芸姐姐來接主子一道過去。」

    子落瞄了眼那月白色的棉衣。「放那兒吧。我出去走走。」

    錦秀取了披風給子落繫上。「主子,外頭寒的很呢。」雖然明知凡是小公主定下的事,怎樣都不會改變的,但錦秀仍不甘的勸了句。

    「我會早回來。」拉上兜帽,子落輕步出了門。

    咬了咬唇,錦秀歎口氣,去整理臥榻了。在外人看來,公主的性子淡,言語少,再加上又是鳳後所生,被看做是恃寵而驕。但是只有這池華園裡的侍女才知,主子只是天性如此而已。就算對著鳳主和鳳後,主子也依然是主子,並未多言一句。她自子落三歲便跟在身旁伺候,當時的她也僅六歲而已。若不是子落將她挑來,恐怕她早就被派去洗衣房了。

    錦秀怎麼也不會忘記那時的情景。那年冬天她剛剛進宮,頭天已經知曉要被分到洗衣房,誰知第二天一早便遇到了前去挑選侍女的子落。被裹在白色狐裘中的小小的孩子,琉璃般的眼睛,微啟的翹唇中呼出朦朧的熱氣。她看到子落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已經被凍得紅腫的手指外露著。努力的想把手藏進袖子裡的時候,意外的聽到那個永生也不能忘記的聲音。「要她。」

    「規矩吩咐下去。」出聲的是個男子,明黃色的衣料已經透露的他的身份。除了當今鳳主,哪還有第二人能穿的上這至尊的明黃?看到鳳主將公主抱起,輕聲詢問還要哪個的時候,突然明白了嬤嬤說的,鳳主最疼愛的莫不是小公主子落了。

    但後來進了池華園,直到現在才得知。其實主子並不是受寵的。鳳主的脾氣陰晴不定,哪裡是常人可以猜的。而且,自去年中秋後,鳳主再沒有見過小公主了。以至於外面流言四起,說什麼小公主失寵之類。其實做奴婢的心中清楚,若說主子曾經受寵,不如說主子從未受寵。

    想到這兒,錦秀又歎了口氣,端了水壺去沏茶了。待會兒主子回來定冷的很,全指望這熱茶暖回身子呢。

    子落順著小徑一路走著。一陣寒風吹來,不禁緊了緊披風。微蹙起眉。是很冷呢,早知就聽了錦的不出來了。心下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依然未停。不過是想去看看未央宮裡的那幾棵松罷了。那是年春剛剛種下的苗。這樣大的雪,不知它們怎麼樣了,千萬不要死了罷。

    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不禁變得急了。

    「喲,皇妹,這麼冷的天,又這麼早的出來是急著去哪兒啊?」驀地從前方竄出的身影將子落微微一驚。

    停下腳步,只得無奈的垂下眼行禮。「見過十皇兄。」

    攔住路的正是和子落同年出生的十皇子子重。子重嘿嘿一笑。「十一,每次見我你都好像頭一次見我一樣。這麼早你要去哪兒玩?」

    「回皇兄,子落不是去玩。」子落依然低垂著眼。心中暗歎運道不順。怎就偏偏遇到這個麻煩精。

    「不是去玩?」子重壞笑著湊近。「難不成是去偷見情郎?」後半句是壓得極低。而子重身後不遠處跟著的小廝這時才看清子落的面貌,連忙行禮道。「奴才見過小公主。」

    「免了。」子落無心同他糾纏。「皇兄與子落同年,若子落有情郎,皇兄豈不是也要有情婦了?皇兄慢走,子落還有事,先行一步。」

    「誒。」子重一跨步,再次擋在子落面前。「十一,不要仗著父皇寵愛,還有太子撐腰就誰的面子也不給嘛。做事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好。」

    子落皺皺眉。「子落聽不懂皇兄說什麼。煩請皇兄讓路。」

    「這尊卑長幼鳳後娘娘沒教過你嗎?十一,應該是你給我讓路才是啊。」子重嬉笑著又湊近子落低語。

    微微閃身躲開。「是子落失禮了,皇兄請。」

    看著那依然微垂的眼睛。子重不禁氣悶。「哼。」一甩袖憤然離開。

    直到子重走遠了,子落才舒了口氣。有那個傢伙在總是會出現一堆麻煩。才剛松的一口氣又隨著另一聲喚緊了起來。「落兒。」再回首時才發現,竟是太子子言和七皇子子玉。真不知今個是什麼日子。平日都不常碰到的人竟全遇到。

    「太子哥哥。七皇兄。」

    子言上前一步拉了拉子落的帽兜。「剛剛碰到子重了?」

    「嗯。」抵不過心中的好奇,不禁問了一句。「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皇兄們都這麼早?」

    子言和子玉對視一眼,不由得笑笑。「我們天性涼寞的落兒也有好奇的時候了?」這樣說著,子言眉目間的冷峻融成一絲溫柔。

    「太子哥哥莫拿我說笑。」雖是懊惱,但也壓不住笑意。畢竟是一個母親,子落對著這個兄長卻是不能擺出拒之千里的姿態的。「太子哥哥不說,我問七哥便是。」

    子玉輕咳一聲,嘴角勾起。「也沒什麼,昨個太傅說今兒要考考咱們。這不,大家都趕去書院呢。」

    「落兒,你這起得這麼早,是去做什麼?」子言好笑的看著子落裹得嚴實的模樣,開口詢問。

    微垂了眼,子落抿唇。「也沒什麼。殿裡悶得慌,醒了就出來走走了。既然皇兄今日有事,那就快些去吧。若晚了,怕是太傅又要告到母后那裡,懲戒皇兄了。」

    「那為兄可是要多謝皇妹提醒了?」含笑的唇角昭示著太子的心情不錯。「時辰也不早了。可不要誤了給母后請安的時辰啊。」

    「是。子落恭送皇兄。」目送兩位兄長走遠,子落微歎口氣。還是快去未央宮吧,但願不要再遇到其他什麼人了。這樣想著,便匆匆走開。不多時,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後踱出一個身影,停頓不多時也離去了。

    未央宮。幾棵還未長成的樹苗立在寒風中。經了一夜的雪,墨綠的松針上已經頂了厚厚的一層皚雪。這樣一層綠一層白的看上去美極了。

    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好在是沒有死掉,不然來年春天還要重新種過。就在子落望著那幾棵松沉思的時候,一道黑影閃過,回過神的時候,那黑影已經立在面前了。

    子落皺皺眉沒有出聲。倒是那人先開了口。

    「就猜到一早你就會來看這幾株苗的。現在安心了?」

    「嗯。還以為會死掉呢。不然來年還要重新種。」子落伸手點了點密集的松針上托著的皚雪,涼絲絲的。被觸化的地方顯出一個小小的坑。「那可就麻煩了。」

    「它們,很頑強呢。」黑衣人笑笑。「你怕是還沒吃什麼吧。」

    子落很誠實的搖搖頭。只見黑衣人早已料想到了答案,從懷裡拿出兩個被紗紙包的嚴實的兩個豆沙包。「剛剛從御膳房拿來的,熱得很呢。」

    聞言接過其中一個。咬下去之前不禁抬頭看看黑衣人,最終還是指了他的衣服道。「雪天穿這個,不會被發現麼?」

    黑衣人愣了片刻,大笑出聲。「不會,你忘記我的身手了?沒人可以抓得到我的。」

    「唔。」子落咬下一小口包子,細細的朝著小口中吹氣。氤氳的熱氣帶出甜絲絲的豆沙香味。等到豆沙不那麼燙了,才咬下第二口。「你不是說今年下過雪後會告訴我名字的麼。」只是淡淡的提醒,沒有半絲迫切想要知道的意思。

    黑衣人不答,子落也不問。黑衣人滿眼含笑的看著她一口一口將整個豆沙包吃下去。等到她吃好了抬起頭時,才淡淡的應了聲。「無名。以後叫我無名。」

    「哦。」想了想子落還是說了下去。「子落。」

    「我知道你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你是鳳國的小公主。」無名露出一絲戲謔的笑。

    子落點頭。「我只是覺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也應該告訴你我的。這樣比較好。」

    「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無名大笑起來。子落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但在那一刻卻深深的記住了眼前這個男子,無名。沒有名字的人麼。你,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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