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2008年聖誕節,孟謹誠墜崖失蹤案開庭的時候,莊毅沒有出席。他委託了律師和代理人全權處理。
他沒有辦法坐在被告席上,看到最心愛的女人,憑著胡亂猜測,當堂指正自己,那太殘忍。
那些日子,許暖病好後,已經搬進了孟古的公寓。許蝶常常會打電話給他,哭喊著,爸爸,莊毅爸爸,你怎麼騙我啊?你怎麼再也不來看我了啊?
莊毅不敢吭聲,他怕自己會掉淚,自動答錄機反覆著那些話語——你好,我是莊毅。我現在不在,有事,請你留言。
那一夜,雪花漫天飄舞。
莊毅走在雪地裡,今年的第一場冬雪,居然是在聖誕夜。
城市的街巷上,賣花的姑娘們來來往往,莊毅看著那些小姑娘,她們凍紅的臉蛋,皸裂的小手,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的許暖。
那個冬雪之夜,她也是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吧。
如果,當初的他,沒有經歷過叔父的迫害,沒有經歷過人生的殘酷,不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而只是一個平常的富家公子,閒來無事地走在這條街上。
那麼,當許暖輕輕拉住他的手的那一刻,當許暖怯怯地喊「先生,帶我回家好嗎」的那一刻,他會不會真的帶她離開?
如果,這樣,他們的故事會不會重新改變呢?
突然,有個怯怯的女聲,喊住了他,先生,賣朵花吧,送給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
莊毅笑了笑,這個詞讓他感覺到很美好。
厚厚的積雪上,莊毅一步一步踩出了腳印。
那些大大的腳印,零散在白雪上,蜿蜒在莊毅的腳下。他將那朵花輕輕地放在路邊——希望可以溫暖到四年前的許暖。
那是四年前,他對她的虧欠啊。
最終,莊毅整個人消失在了雪暮中……
許暖走在雪地裡,夜色蒼茫,天空上白雪紛飛。
今天,她沒有出庭——最後的時刻,她放棄了。
孟古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說,你不給小叔求一個公道了嗎?他是我們的小叔啊,他對我們恩重如山啊!
許暖緊緊閉著眼睛,淚如雨下。她以為自己恨死了莊毅,恨死了他的殘忍,可是,她卻如何也做不到,將他推上被告席。
孟古一把推開許暖說,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是的,他一直以為,許暖應該愛的還是自己,他一直以為,她依然活在七年前的回憶裡,可是,此時此刻,當許暖不肯出庭指證莊毅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大概,許暖對莊毅動了感情了。
那一刻,孟古是惱羞成怒的,因為惱羞成怒,他暗自下了決心——既然你們這麼相愛,那以後的日子,一定讓你們兩個,生不如死!
幾乎一天的時間,許暖都流浪在外面。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去,如何面對孟古。雖然,剛剛,他打來了電話,笑語慇勤,說,讓她原諒早晨他的不理智,他因為太愛小叔了才會這樣,末了,他說,許暖我愛你,我愛你和小蝶。
愛?
許暖有些疑惑,為什麼她卻感覺不到呢?
許暖走在雪地裡,突然發現了一條長長的腳印,那些腳印大大的,零散在雪地裡,無限的落寞,讓她忍不住踩了上去——就這樣,她努力地邁大步子,一步一步地踩在這些腳印上。
她傻傻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想,沿著這個腳印走下去,會遇到怎樣的人,他又帶著怎樣的心事在人間呢?
當她發現路邊腳印旁的那朵花的時候,愣了愣,半天,從地上輕輕地撿起。
誰在午夜裡,丟失了他的花朵?
誰又在城市裡,丟失了他的愛情?
許暖最終沒有沿著腳印走下去,路有些長,孟古的電話又催得急,所以,輕輕地,她別開了那串長長的大腳印,孤單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其實,孟古那裡,不能叫做家的。
有愛的地方,才有家啊。
這時,她的手觸摸到了口袋裡的那串鑰匙——家的鑰匙——嗯……應該是莊毅公寓的鑰匙……
許暖的眼淚,輕輕滑落。
那一刻,人世間,他和她,兩個相愛過的男女,腳印重合過,卻最終分開來了,留在雪地上,像一個無奈的「人」字。
從此之後。
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天空的上方,白雪在飄舞,偶爾,小小的雪精靈和胖胖的風天使飛過。
小小的雪精靈指著人間的雪地上,那個腳步走出來的大大的「人」字,問胖胖的風天使,這是什麼符號啊?
風天使想了想,說,人間的愛情童話吧。
雪精靈,童話不都是寫我們天使和精靈的嗎?人間怎麼會有童話啊?
風天使說,有啊。莊毅愛上了許暖,許暖愛上了莊毅,就是人間最淒美的愛情童話。
雪精靈,那這個童話的後來呢?
風天使想了想,說,後來嘛……後來,等明年聖誕夜的時候,我們再回人間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