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耳 第1卷 第一章 莊生曉夢1
    賜我一場相遇,卻不賜我一場愛情。賜我一場愛情,卻不賜我地久天長。

    許暖抱著書本,匆匆趕到學校禮堂的時候,「和風」獎學金的頒獎典禮已經開始了。

    主席台上,林副院長慷慨激昂地演說著,盛讚盛世和風集團對教育事業的無私奉獻與卓越付出,更盛讚端坐在主席台上微笑著的跟天使他表兄似的莊毅,說他是青年才俊,還說他無私博愛、飲水思源、品德高遠……總之,康熙大字典裡的溢美之詞,林副院長說了個八九,就差說莊總啊,您永垂不朽了。

    許暖在挪向自己的班級時,抬頭看了台上的莊毅一眼,手心裡突然一陣潮濕,瞬間連身體都冰涼了。每次見到他,許暖都會緊張,哪怕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

    許暖匆匆低下頭,烏黑如墨般的發散落在白皙的頸項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暈著淡淡水墨的細瓷娃娃。她牽引著一大片男生的目光而不自知,如果不是在禮堂的話,估計會有男生大吹口哨。

    許暖終於挪到了自己的班級裡,林欣在一旁喝著酸奶衝她招手。

    她笑了笑,抱著書本擠到林欣的身旁坐下,笑了笑,說,真是謝謝你啊,幫我佔座。

    林欣看了看許暖手裡的書本,皺著眉頭,說,親姐,你是來讀大學的,不是來高中複習的。四年了!四年!你這四年就是讀的高四、高五、高六、高七!沒你這麼愛學習的吧?你媽生你的時候是不是吞紙了?

    許暖輕輕地抿了抿嘴巴,有些拘謹地笑了笑,說,我笨,總是跟不上。

    她是說真的,她確實跟不上。在莊毅安排她進入大學之前,她沒有進過一天學校讀過一天書,唯一會寫的字就是她舊時的名字——阮阮。這是當時那個叫孟古的男子手把手地教會她的。

    孟古。

    當這兩個字再次浮現在許暖的腦海裡時,她的眼裡頓時泛起一層霧氣,酸澀異常,回憶裂開巨大的罅隙,彷彿隨時會將她帶入黑暗裡。

    原來,心是不由己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忘記,要忘記!一定要忘記他!忘記他曾經給予的美好,忘記他放棄自己時的決絕和殘忍。

    可是,只不過是念起他的名字,竟也會讓自己如天崩地裂般難受。

    許暖剛陷入回憶,四周已掌聲雷動,身邊的林欣更是激動不已。她一邊拍手一邊激動地喊許暖,快點兒看!莊、莊毅要講話啦!那架勢就好像在呼喊許暖,快出來看上帝啦!

    許暖抬頭看了看主席台上的莊毅,他很安然地起身,眼眸明亮宛如星辰,他衝著台下點頭示意,輕輕微笑著——他舉止得體,顯得親切而又不失高貴。他似乎就是為了掌聲和榮耀而生的。主席台下的女生們都睜大了眼睛,屏息注視著他,心裡如同揣著小兔子一樣,等待著他的致辭。

    莊毅侃侃而談,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手勢都做得恰到好處,感染力十足。他給予在座的學子們最大的肯定,同時鼓勵他們努力學習。許暖在底下坐著,也不得不佩服莊毅的好口才,他總是能為人描繪出錦繡前程,然後,讓你相信,它就在觸手可及之處等你!

    他的講話完畢,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在許暖的學校裡,學生都以獲得「和風」獎學金為最大的榮耀。因為這極有可能是他們在畢業後進入盛世和風集團的通行證,自此,未來一片光明。當然,女生的心思可能更多一些,比如,機緣湊巧,英俊的總裁莊毅看上了自己,於是,麻雀變鳳凰,飛上了最高的枝頭。

    一直以來,莊毅都是這座城市裡的傳奇。

    學生們私下裡流傳著一些不靠譜的傳聞,說他二十二歲從國外歸來,成立盛世企業,幾乎一夜之間,這個企業席捲了整個商業圈。他的發家史帶著傳奇色彩,且版本諸多,眾說紛紜,這也愈加讓他像一個謎,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幾年前,風頭正盛的他,舉著盛世企業的大旗,兼併了這座城市裡曾經輝煌了七十年的和風企業,成立了盛世和風集團。

    他的傳奇榮耀雖多,但絕不及他的香艷傳聞多。哪怕在他的發家史中,都離不了「女人」二字。曾有人說,莊毅在國外,從十九歲開始,便是某奶奶級好萊塢女明星的小情人。女明星死去之後,給他留下了巨額財產,而正是這筆財產,讓他在歸國之後,迅速地在這座城市裡崛起。

    對於這些傳聞,莊毅總是一笑帶過。

    當然,即便莊毅的香艷傳聞如此眾多,依然擋不住異性對他的傾慕,甚至可以說,這些香艷傳聞更增加了他的魅力值,讓每一個與他見面的女生,都忍不住會對他產生幻想——或許,下一刻,鑽石王老五莊毅就會為自己穿上水晶鞋!

    林欣就是這萬千花癡少女中的一員。

    她指著主席台上站在鎂光燈下給眾多學子頒獎的莊毅,悄聲跟許暖說,這男人長成這樣,讓我們這些女人怎麼活?真該將他送去「人道」毀滅了。

    許暖只笑,嘴巴輕抿,酒窩淺淺,十分動人。一旁的林欣立刻加了一句,順便將你和他一起「人道」毀滅。

    許暖的臉微微一紅,每次在別人無意間將她和莊毅同時提及的時候,她都會臉紅,彷彿是背著母親偷偷戀愛的少女被撞破了心事一般。

    這種情緒讓她很困惑——面對著讓自己恐懼的男子,她居然會心亂如麻。

    其實,她也很想將莊毅「人道」毀滅掉,但絕對不是因為他那張好看得令人想撕毀的臉,而是他在她身上實施的那些令人髮指的「惡行」。其實,她很想站出來,在這些對莊毅充滿了無限幻想的女生們面前痛斥莊毅——他根本就是一個暴君,他遠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完美情人。

    頒獎典禮接近尾聲的時候,也就是莊毅頒發一等獎學金的時候,禮堂裡突然湧進了一群記者,他們衝到了最前頭,鎂光燈一片閃爍,衝著莊毅拍個不停,然後只聽見一些記者很大聲地問道——莊總,梁佳麗達集團的千金梁小姐於今天下午十四時在洪江河上再次跳江自殺,對於此事,你有什麼看法?

    莊先生,請問您是否曾和梁小姐拍拖過?是因為您提出分手才導致梁小姐做出這些過激行為的嗎?

    莊先生,請問梁小姐的此種行為,是否會令盛世和風集團與梁佳麗達集團的合作關係破裂,令雙方在青島的最新合作項目流產?

    ……

    莊毅顯然不曾料到梁小爽會再次自殺,更不會料到記者們會闖入學校來採訪自己。不過,一向處變不驚的他迅速地拿過話筒,俊顏冷冽,神情凝重,卻不緊不慢地回答著記者提出來的問題,他的聲音清亮中透著軟軟的磁性,讓人著迷。他說,首先,我想大家和我一樣,最該關心的是梁小姐的安危,這是為人的基本良心。再次,我視梁老先生為長輩,常去陪他老人家喝茶下棋,與梁小姐更是情同兄妹。小輩們的一切都需要長輩們提點,長輩們自然不會因為瑣碎的事情為難我們做小輩的。現在我會去醫院看望梁小姐,我想,各位不會為了搶一篇採訪稿而……

    說到這裡,莊毅停頓了一下,不再繼續。

    打太極是莊毅的強項。

    就在大家沉默無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莊毅在助理與保鏢的簇擁之下離開的時候,不知道哪家記者接到了什麼最新消息,突然大聲地沖正要撤離的莊毅喊道,莊先生,我的同事帶來了最新消息——與您和梁小姐同陷三角戀情的李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李樂剛剛在賽車場發生了自殺式的撞車行為。請問您對此事有何看法?您認為該事件以及梁小姐的自殺事件,是否與傳聞中那位與您曝出戀情的「神秘小姐」有關?

    記者提及的那位神秘小姐,便是許暖,是莊毅一直小心翼翼,不願意曝光於這現實之中的許暖。

    莊毅的臉突然變得陰沉可怕,不僅是因為這個記者試圖揭開他想要隱匿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痛恨記者居然將他與許暖那個低級動物用「戀情」牽扯在一起。至於梁小爽和李樂這兩個如廢物一樣的富二代每天在搞什麼他更不清楚。他們兩個人今天搞自殺明天搞自殘後天搞個火箭飛上天都不關他的事,只要他們不要像兩隻比翼雙飛的蒼蠅似的整天纏著他就行。但是,他沒有想到,李樂居然出事了。

    他扯了扯嘴角,對秘書遞了個眼色,秘書立刻心領神會,轉身離開,查詢李樂這次事件的真實性去了。而莊毅轉身看了看記者,說,李樂的事令我很痛心。說完,在助理的陪同下,迅速地從後門離去了。

    離去之前,在千百人之中,他搜尋了一下許暖的影子。

    她在。

    他又對自己身邊的助理遞了個眼色,讓他確保許暖不被記者騷擾。

    助理心領神會。

    莊毅離去前那幽冷的一眼,讓站在台下的許暖濕了手心。

    剛才那個記者提到的那句有關「神秘小姐」的話,讓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裡,她害怕那些鎂光燈會如同長了眼睛一樣,探向自己。

    林欣看著莊毅離去,沖身邊的許暖嘟嘟嘴巴,說,喂,許暖,你說,和莊毅有戀情的「神秘小姐」會是誰呢?怎麼不見真身呢?難道是什麼女明星嗎?因為怕影響事業,所以搞地下情?

    許暖尷尬地看了看林欣,心虛地說,應……應該是你說的那樣吧。

    林欣撇撇嘴,說,那女明星認識了莊毅還搞什麼事業啊,直接嫁入豪門得了。說到這裡,林欣突然很神秘地湊到許暖的耳邊,說,許暖,你知道嗎?大學這四年,一直有小道消息說,莊毅和咱們學校一個女生私下來往了很久,據說還生了一個女兒……你說,曝戀情的那位「神秘小姐」會不會不是明星,而是咱們學校的哪個女生啊?聽說麗達千金梁小爽曾經來咱們學校大鬧過一場呢,後來還鬧到要跳樓。可惜啊,沒目擊證人。對對,梁小爽就是在你受傷的那段時間來鬧騰的。你知道嗎?

    許暖「啊」了一聲,驚慌地看著林欣。

    林欣慌忙摀住她的嘴巴,看了看四周,瞪了許暖一眼,說,你的反應怎麼那麼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呢。

    許暖連忙搖頭,說,真的不是我。

    林欣看了許暖一眼,摀住嘴巴笑,說,哈哈,你倒想是她吧?不過,說起來,莊毅這種男人怎麼可能跟我們這些人有交集呢?雖然你也很漂亮,但到底不是豪門淑女啊。

    許暖笑,白皙的皮膚上飄過淡淡的紅暈,她努力做出很贊同的表情,但看起來卻有些僵硬。

    林欣沒太注意許暖有些僵硬的表情,自顧自地說,唉,別提莊毅了,我在大學裡夢想了四年啊,每次都想獲得「和風」獎學金,然後上去擁抱他一下,不過現實就是現實。都說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不過,目前我們還是多想一想怎麼樣去找一份好工作為好,誰讓我們不是名門千金,也不是富家子弟呢?他們不必工作,不必辛苦,有事沒事開開賽車,鬧鬧自殺,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

    許暖笑笑,她知道,林欣說的是李樂和梁小爽。

    雖然,梁小爽總是如一把利刃一樣,在自己的生活中留下傷痕。可是,許暖還是對梁小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應該說被梁小爽那種愛憎分明的性格所吸引。

    凜冽的愛,凜冽的恨,凜冽到不到黃河心不死地去追求自己認定的幸福以及認定的人。

    而這正是自己所欠缺的。

    自己的愛,是沉默的;自己的恨,也是沉默的。

    就像原野之上,那些平凡的蒼耳一樣,默默地沾上某個人的衣襟,哪怕隨他去了天涯,也只是沉默地跟隨;哪怕被他棄之天涯,也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

    等待,或者枯萎。

    如果……如果在十六歲的那個夜晚,自己能夠如梁小爽一樣倔強,一樣堅持,那麼她一定會拉住孟古的手,不放棄,不放棄,絕不放他離開放他走!哪怕這份濃烈而無望的愛情讓自己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她終究還是不夠堅持不夠倔強。當她像一個乞丐一樣,跟著趙小熊流浪到這座城市尋找離開自己的孟古的時候,孟古只是一句「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就讓她的心碎成了片,再也拼湊不起。她甚至悲哀地想,幸虧這句話是趙小熊轉達給自己的,如果是孟古當面告訴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那時那刻該怎麼去面對。

    ……

    眼淚,再次在許暖的眼裡打轉。

    林欣轉過頭,說,許暖,咱們走吧。

    許暖慌忙地將臉別到一旁,眼淚滴在了手背上。

    你是否也曾這樣,因為想起某個人而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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