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值得你愛，那麼你根本無需顧及我的生死——
看著他益發冷峻的眉眼，若惜完全未曾防備，竟一下子怔住，在她面前，他似乎還曾未用這樣陰厲的神色。
難道此事，同自己有關？
「何事？」
「朕要把十三拘進天牢！」咬牙切齒，額上青筋都暴綻出來，聲音凜冽，似有滔天般的怒氣，環在她腰際的手臂，也變得僵硬。
「十三？」若惜大驚，不由一震：「為何？是他在外面犯了錯？」
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問題，不想竟是十三，若惜急急打量著他，想要從他深如夜色眸中分辨出些什麼。
可惜，夜色太深，根本無從捉摸，只看到越發沉暗的震怒！
「是，他不但犯了錯，而且他犯了一個大錯。罪無可赦！」
若惜駭然，是什麼樣的罪會讓眼前龍袍加身的帝王如此咆哮憤怒，又是什麼樣的理由會讓影十三那個陽光般的男子做出忤逆之舉。
還記得在江南的時候十三對湛雲落是那般的仰望，話語間充滿了對他的崇拜，以她對十三的瞭解，十三絕不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十三不會叛國逆君的。」若惜倏然推開湛雲落，神色嚴肅地說，「還請皇上查明真相，不要輕易定十三的罪。」
湛雲落瞇起眼睛，聲線仍不見好聽，「理由？」
「當初十三和我一起去江南，十三言語間對皇上有太多的仰望，沿途盡心盡力按皇上的旨意處理一切，可謂忠心耿耿、忠肝義膽，我不信十三能做出悖逆皇上的事，能讓皇上憤怒到將他下入天牢！」
「盡心盡力按皇上的旨意處理一切？」湛雲落哼了哼，一張臉黑得更沉，「你可想想，當初朕除了讓他探訪民情，與雲芩一起處理冤訟，還交待了他何事？他可曾都按著朕的旨意件件做好？」
若惜一頭冷汗，雖不知為何湛雲落要將處理十三的事告訴自己，但是腦海中仍然極速地去回憶著當日湛雲落站在街亭，一句一句地重複當初湛雲落牽著她的手對十三的叮嚀，
「此番，你們去江南，務必事事以安全為第一，行事不可莽撞，諸事要三思後行，對膽敢禍害百姓的貪官污吏，先斬後奏，對勤政愛民的官吏，要細心記下……」
句句，十三都是按著他的話做，並未有一點悖逆的地方，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皺眉抬頭望湛雲落，搖了搖頭，「十三件件樁樁都是按著皇上的旨意辦的，盡職盡責。」
湛雲落眉峰一挑，睨了她一眼，「就這些？」
「就這些。」
「我當初對他的叮囑，就只有這幾句？是你健忘還是朕健忘了？」湛雲落似是十分隱忍地咬著牙，側臉上的肌肉明顯的隆起，倒有些快被氣成暗傷的神色。
「還有？」交代給十三的就這些了，不記得還有……
等等，難道他是指……
猛地抬頭，若惜瞪圓了眼睛。
湛雲落恨恨地一哧，一下子將她攬進懷裡，幾乎是從腹腔裡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出-門-在-外-不-比-家-中，務-必-注-意-身-子！」
像是冬天湖面的冰凌，嘩的一聲裂開了縫隙，近乎窒息的感覺，終於因為這聲怨怒的聲音反而漫天新鮮的空氣鬆鬆地湧入肺腔。
鬆弛了……
放心了……
「我是怎麼交代給他的，一切不必從簡，保證三個人的身子最是要緊！這倒好，不過剛回來，居然就氣血不足，都生出白髮來，他是怎麼照顧你的，我不揭了他的皮！」
雨過天晴般收了臉上的陰雲，俊美灑脫的臉上浮起糾結的神色，擔心、關切濃濃地湧上來。
湛雲落緊緊地把若惜擁在懷裡，半是憐惜半是嬌寵，撫著她的臉頰道，：「還不讓眉蓮、眉喜告訴我，難道是打算一個人都扛下去嗎？你可知，我有多擔心，總怕是你在外面中了什麼毒，到那時，我可怎麼辦？死？我還沒有讓你喜歡上我，我不甘！不死？你若真的有事，我又豈能獨活？」
幽幽歎了口氣，湛雲落搖著頭道：「你說，我該拿你這個傻丫頭怎麼辦？」
像是一道閃電倏然在心空上方劃過，驚得若惜芳心一顫，
看著他咒怨不已，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心，也跟著半酸半甜地蕩著一波一波的漣漪。
他，眼睛裡雖然已經湧上玩笑的意味，可是那抹深沉的底處，仍可見濃濃的關切與深深的眷戀。
再次的，心差點溺斃在他的溫柔裡。
牽起她的手，緊緊包覆在掌心，湛雲落溫柔地道：「若惜，我不求你來感激我，既然愛上一個人，總要有他的付出。對你，我無怨無悔。是，鳳凰朝日在你身上，也許，你會覺得這是一種負擔。可，你也可以反過來想，如果我不值得你愛，不值得你喜歡，那麼你根本無需顧及我的感受，我的生死，你……只需過好你自己就是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的心裡卻猶如被誰拿著一支小錘既輕且慢地柔柔敲著，卻，足以讓心酸的感覺瀰漫。
每當她以為可以安靜甚至冷淡地沉寂自己的心的時候，他，總會不經意間跑過來，狠狠叩擊著她的心。
「唉，有時候我真的很挫敗，怎麼就落在你的手裡，折磨人的丫頭啊，早晚得為你短壽。是想念夫人了嗎？」
溫柔為她攏了攏耳際垂下來的一縷髮絲，湛雲落輕輕地問，一雙黑寶石般的星眸裡籠著淡淡的憂思，像是怕聽到那個肯定的答案，又害怕聽到別的什麼說法。
眉宇間不禁糾結著濃濃的思緒。
「如果我說是，你會放我離開嗎？」
話出了口，就後悔了。
這話，原本問的實在自私。
身子一僵，他黯淡的容顏似在想過什麼後，驟然明亮起來，像鳳凰的涅槃，重生卻也是在浴火之後，「如果，真是因此，讓你的身體垮下去，我會。若惜，告訴我，是否真的如此？」
他修長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這一刻，不再如以往的溫暖，倏然是有了一層薄薄的寒意，他竟似有些害怕聽到答案般，閉上了眼睛。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心，突然，就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