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公,你回去跟皇上說吧,我不去了。」
「這---」
「為什麼不去?」
孫褚才拿著聖旨出門,端木風夜就想到一件事:小丫頭那麼在意頸上的傷疤,該不會不願意見人吧?
事實證明,他猜對了。
他進門,很不高興的樣子,「不想陪朕?」
「不、不是,皇上恕罪,臣妾---」
你明明知道的嘛,我這個樣子,怎麼出去見人?
「朕說過的,你跟從前一樣,丫頭,你不相信朕?」
端木風夜全不管有別人在看,離蘇君無很近很近地站著,伸手輕托起她的下巴,毫不避諱地看著她。
「臣妾……臣妾相信皇上,臣妾願意陪皇上去!」
她相信他,真的。
她只是笨了點,並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疼惜她,她知道。
所以,她不忍心傷他。
「這才對,去換衣服。」
她身上這件還好啦,只是純白的顏色畢竟太素了,他覺得她穿得鮮艷一些,會更好。
「是,皇上。」
不再堅持,不再拒絕,蘇君無乖巧地進了內室。
「別讓朕等太久。」
自從風荷逝去,這是他第一次等一個女人。
「是,皇上。」
蘇君無笑笑,閃身進了內室。
可是,她說話不算,都進去好長時間了---至少端木風夜覺得已經夠久了,她還是沒有動靜。
「丫頭,換好了沒?」
不會這麼麻煩吧,那金沙國使者應該快進宮了,總不好讓客人等主人吧?
裡面沒有人應聲。
「丫頭?」
端木風夜心一沉,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娘娘?」
彩袖也不安了起來,她剛剛進去,蘇君無就把她給趕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朕要進來了?」
多此一句,宮中人誰不知道他正寵幸蘇君無,別說是她在換衣服,就算她在沐浴,他還不是一樣想進就進,何必問?
還是沒有人應聲。
端木風夜臉色一變,再也顧不上其他,「唰」一下挑簾而入,珠簾不安地跳動著,發出「簌簌」的聲音來。
「丫頭,你---」
萬幸,蘇君無什麼事都沒有,她已換上一襲水紅色長裙,外罩雪白紗衣,嬌艷似火。
可她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正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可笑的是,她肩上披了一條厚重的毛裘---為了遮掩頸上傷痕。
這一身裝扮,還真是奇怪。
「丫頭,你還是這麼在意。」
端木風夜輕歎,他自己其實很奇怪,為什麼會對蘇君無這麼有耐心。
「皇上,臣妾不是在意自己,臣妾是怕這個樣子……丟了皇上的臉。」
蘇君無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快要哭出來。
她怎麼都好,可如果損及他一國之君的威嚴,她萬死難贖。
「沒事的,丫頭,」端木風夜輕笑,原來還是為了他,「什麼都不用,就是這樣,朕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有多勇敢。」
他抽掉那厚重毛裘,遠遠扔了出去。
「隨朕來。」
他拉起她的手,不容置疑的,就這樣把她帶到了太極殿上,群臣面前。
太極殿上已佈置妥當一切,群臣分列左右,端木風夜著一身玄青色龍袍,凜然而坐,頗具威儀。
蘇君無不安地坐在他身邊,下意識地互絞著雙手,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即使不是因為頸上傷痕,她也是頭一次經歷如此大的場面,會失了方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更何況,群臣乍一見到端木風夜居然把蘇君無帶在身邊,無不張大了口,心裡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劉溪陵,一雙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把蘇君無燒個屍骨無存。
憑什麼是這個丫頭陪皇上接見他國使臣?
應該是他女兒劉絲瑤才有這資格吧?
「金沙國使者到!」
一聲通傳,群臣都暫時收起心裡琢磨的事兒,目光齊齊射向門口。
少頃,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陽光從他背後打進來,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金沙國使者臨曦,見過皇上,願我皇洪福齊天!」
他走進,單膝跪地,行以最高的禮節。
端木風夜起身,「使者客氣了,遠來是客,快請上坐。」
自從先皇開始,兩國之間一直互通往來,相處很是友好融洽,因而端木風夜對於金沙國來人,一向很客氣。
「謝皇上。」
臨曦起身,雖在眾目睽睽之下,神情依然坦然。
好相貌!
群臣看清他樣貌的一瞬,齊在心裡喝了聲彩。
玉樹臨風,丰神俊朗,氣度不凡,此人絕對算得上人中龍。
當然,身為金沙國二皇子、國君親弟,有這等風範,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
跟著群臣互相見過,便寒暄著坐了下去,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臨曦一直在看默默坐在端木風夜身邊的蘇君無,眼中有奇怪之色。
其實,他只是多看了她兩眼而已,但對於心中有什麼想法的蘇君無而言,簡直就無法忍受他那其實並不算多麼異樣的眼光。
「使者很好奇,是嗎?」
端木風夜不動聲色地笑,回頭瞄了蘇君無一眼,她臉就更白了。
早說了臣妾不要來嘛,皇上偏不聽。
現在怎麼樣,給你丟臉了吧?
「皇上恕罪,是臨曦放肆了。」臨曦微有些尷尬,收回目光。
「沒什麼,」端木風夜輕一擺手,臨曦一身凜然正氣,他不會想到哪兒去,「元妃這傷痕來得可驚心動魄,使者想知道嗎?」
什麼什麼?
他、他居然要對人家說這個?
是不是真的?
好吧,就算元妃救駕有功,用得著到處宣揚,連他國使者都要告知嗎?
群臣(當然是劉溪陵一夥)忿然不平,卻不敢多言。
「願聞其詳。」
臨曦還真就打蛇隨棍上,他真的這麼想知道嗎?
還兩個人分明就商量好在這裡演戲,目的就是抬高元妃在宮中的地位?
好險惡的用心。
端木風夜淡然而笑,也不管蘇君無那頭要再低一點,鼻尖就該夠到膝蓋,把事情經過仔仔細細地說了出來。
「如果不是元妃,朕就會遭遇不測,朕可很是感激元妃呢。」
是嗎?
有點兒吧,反正蘇君無是覺得,自從那天之後,端木風夜對她真的好了很多。
臨曦目中露出讚歎之色,「皇上,元妃娘娘勿怪,臨曦對娘娘絕無輕慢之意,臨曦也覺得元妃娘娘真是女中豪傑,臨曦自歎不如!」
「妾身不、不敢!」
用不用得著說的這麼誇張啊?
那她當時也是本能反應,早知道會那麼疼,還會留下這麼難看的傷痕,沒準她會再想想的。
「皇上,臨曦方才冒犯娘娘,是有心幫娘娘,不知道皇上娘娘願意相信臨曦嗎?」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一直盯著人家看,也不怕端木風夜誤會他是登徒浪子。
「你?」端木風夜既驚且喜,「你有法子?」
「不是臨曦,是鄙國御醫楨顏,不是臨曦要誇海口,楨顏自小研究醫術,自成一派,可以助娘娘消除頸上傷痕。」
金沙國有楨顏在,國君從來不必擔心宮中人的身體。
「如此,多謝使者了。」
蘇君無猛一下抬起頭來看他,跟著又慌亂地低下頭:真的能把這難看的傷痕去掉?!
那真是太好了耶!
群臣都沒有了聲音,不是不想說,是插不上言。
怎麼回事,皇上接見外國使節,不是應該商談一些國家之事嗎?
現在倒好,居然成了商討怎麼幫元妃去掉傷疤的事,是不是太有點兒小題大作了?
接下來的宴席便在眾人的嘀咕不滿中結束,各自散去。
棲鳳宮裡的劉絲瑤,可就差點氣炸了肺。
「太后,你知不知道,皇上他、他竟然帶著賤丫頭一起接見金沙國使節,他、他這算什麼?!」
好吧,就算皇上不一定非要帶她,也不一定非要帶賤丫頭吧?
她哪一點配了?
論家世?
論相貌?
論德行?
呸!
她罵不絕口,就差跳腳了。
「哀家也是剛知道這件事,絲瑤,稍安勿躁。」
還叫人家別躁呢,她還不一樣坐立難安?
皇上此舉是何用意?莫不是借此向後宮宣告,那丫頭就是望川國第二位皇后嗎?
不,絕對不行!
這次不讓絲瑤當上皇后,她絕不會同意的!
「那,太后,要怎麼做?」
稍安勿躁?
不躁才怪。
「這個嗎?哀家會找個機會親自問一問皇上,立後之事要怎麼做,你別再生事,知道嗎?」
還是不放心她,她可別急了起來,又把個蘇君無給害了,那就麻煩了。
要知道,這會兒端木風夜就只肯讓她侍寢,她可等著抱皇孫呢。
「知道了,太后。」
死丫頭,你先得意著,我保證,你不會得意太久!
哈哈哈---
她在這邊瞎高興,蘇君無那可是真高興。
那個臨曦還真是說話算話,回國之後,不幾天便派人送來一小瓶藥,還送上一張製成這藥的藥方,思慮還真是周到。
端木風夜並沒有找人試藥,就直接拿給了蘇君無。
因為他知道,金沙國斷不敢、也沒必要在這藥裡做手腳,因為那沒有任何意義。
蘇君無用過一天之後,那傷痕就好轉大半,這藥效堪稱神奇。
再過了三天之後,疤痕就幾乎看不出來。
再過了兩天,很好,一點都沒有了。
蘇君無這個高興,恨不得就地滾上一滾,大笑三聲。
事實上,她確實笑了。
「哈哈!彩袖,你看你看,我好了,我好了呀!哈哈!」
彩袖抿唇而笑,都是當了娘娘的人了,心性還是這樣率真,她只是笑,什麼都沒有說。
跟在這樣善良而簡單的主子身邊,也是做婢女的福氣。
端木風夜靜靜站在門口,看著蘇君無拿著鏡子左照了右照,不禁無聲一笑:
那個沒心沒肺、沒腦子的蘇君無,又回來了。